听雨轩，雅室焚香。
苏芷若斜倚窗边，纤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流泻出几个零散音符。她望着窗外庭院中的几竿翠竹，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小姐，茶凉了。”贴身侍女小蝶轻声提醒。
苏芷若回过神，放下瑶琴，端起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黛眉微蹙：“小蝶，近日西市那边，是否有个唱曲的书生，颇有些声名？”
小蝶眼睛一亮，立刻叽叽喳喳道：“小姐也听说了？是有个叫林枫的落第书生，在清韵茶楼唱曲儿！现在可火了！听说他唱的曲儿怪好听的，什么《说书人》、《姑娘在远方》，词儿也新鲜，跟现在那些陈词滥调不一样！好多人都跑去听呢！”
“落第书生...林枫...”苏芷若轻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梦中仙授曲词？倒是好大的口气。”
她自幼习琴，精通音律，于诗词歌赋也颇有造诣，眼界极高。寻常的俚曲小调，根本入不得她的耳。但这几日，不止一位来听雨轩的客人提起“林枫”这个名字，语气中满是惊叹，甚至有位颇负才名的公子哥，首言其曲“惊为天人”。
这勾起了她一丝好奇。一个落魄书生，能有多大能耐？怕是市井之徒夸大其词吧。
“去打听一下，这位林公子，平日都唱些什么，词曲如何。”苏芷若吩咐道，语气清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是，小姐！”小蝶领命，兴冲冲地去了。
不过半日，小蝶便带回了几首勉强记下的歌词片段，以及绘声绘色的描述。
“...拍案惊堂前客满！小姐您听，这词儿多有意思！” “...烟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这画面多美啊！” “...还有那首《兰花草》，哎呀，听着怪让人心痒痒的...”
苏芷若拿着那几张潦草写着词句的纸，仔细看着。
初看之下，词句确实首白，甚至有些“俗”，不符合当下文人追求辞藻堆砌、用典艰深的的风气。但细细品味，这些首白的词句却意外地精准勾勒出画面，蕴含着真切的情感，朗朗上口，极易引发共鸣。
尤其是那首《兰花草》，“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一种淡淡的怅惘和期盼交织，竟让她心弦微微一动。
“这林枫...倒真有几分巧思。”她放下纸笺，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兴趣，“并非一味粗俗，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意味。只是不知唱起来，又是何等光景？”
她素来欣赏真有才学之人，无论出身。这林枫的“作品”，确实勾起了她一探究竟的兴趣。
“小蝶，备帖。”苏芷若忽然道，“以我的名义，送去清韵茶楼，邀这位林公子明日午后，听雨轩一叙。”
小蝶惊讶地张大了嘴：“小姐...您要亲自见他？还下帖邀请？”自家小姐眼界之高，京城多少才子求一见而不可得，如今竟主动邀一个茶楼卖唱的书生？
苏芷若淡淡瞥了她一眼：“怎的？我便见不得有趣的人么？”
“见得！见得！奴婢这就去！”小蝶吐了吐舌头，赶紧跑去准备。
一份精致雅观、熏着淡淡兰香的请柬，很快便送到了清韵茶楼刘掌柜手中。
刘掌柜捧着那份来自“听雨轩苏大家”的请柬，手都激动得有些发抖！
苏大家啊！京城文艺圈的顶尖人物！她竟然主动邀请林枫！
这说明什么？说明林枫的才华，己经得到了顶层的认可！他这清韵茶楼，真的要跟着水涨船高了！
他几乎是捧着圣旨一般，小跑着冲进林枫的休息厢房。
“林公子！大喜！大喜事啊！”刘掌柜红光满面，声音发颤，“苏大家！听雨轩的苏大家！给您下帖了！邀您明日过府一叙！”
林枫正在调试琵琶弦，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
苏大家？动作这么快？
他心中讶异，面上却依旧平静，接过那份散发着幽香的请柬。帖子上的字迹清秀飘逸，内容客气有礼。
“有劳掌柜了。”林枫点点头，“还请回复苏大家，林枫明日定准时赴约。”
“好！好！我这就去回话！”刘掌柜搓着手，兴奋地转了两圈，“公子！这可是天大的机会！若能得苏大家一句美言，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啊！明日定要好好表现！”
林枫笑了笑：“尽力而为。”
刘掌柜又叮嘱了几句，才喜滋滋地退出去安排回帖事宜。
厢房内安静下来。
林枫放下请柬，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苏芷若...京城第一才女兼花魁。这个身份可不简单。能在这个时代以女子之身获得如此名声，必定才情、心智、人脉皆非同一般。
她的邀请，是单纯欣赏音乐？还是另有目的？会不会是某些权贵抛出的探路石？
“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林枫很快放开思绪，“反正现阶段，抱紧这条...啊不，是抓住这个贵人，绝对有利无害。”
他开始琢磨明天穿哪件衣服，带不带琵琶，唱什么歌比较合适。
“才女...估计喜欢高雅脱俗、有点内涵的。不能太口水歌。”他脑中飞快过滤着曲库，“《谪仙》？《烟雨唱扬州》？或者...来首更显逼格的？”
他眼神一亮，想起一首歌。
“对！就它了！保证让你印象深刻！”
与此同时，听雨轩内。
小蝶好奇地问：“小姐，您明日准备考较那位林公子什么呀？让他作诗还是弹琴？”
苏芷若轻抚琴弦，唇角微弯：“考较？不。我只是想亲眼见见，能写出‘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的人，究竟是何等模样。至于才学深浅...”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是真是假，是珠玉还是瓦砾，一观便知，一试便晓。京城这潭水，可不是那么好浑的。”
她望向窗外，夕阳余晖为庭院染上一层金辉。
明日之会，她竟隐隐有些期待。
而另一边，清韵茶楼对面酒楼。
王瞎子听着眼线汇报“苏大家下帖邀请林枫”的消息，干瘦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手中的胡琴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苏大家...连她都...”他浑浊的眼白里翻涌着浓烈的嫉妒和一丝不安。
那个小子，爬得太快了！快得让他心惊，也让他更加怨恨。
不能再等了。
他对着对面的猥琐男子，声音阴沉狠厉：“就在明晚！等他从不该去的地方回来...就动手！做得干净点！”
“明白！”猥琐男子眼中闪过凶光，重重点头。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
长安城华灯初上，将明日的暗流与期待，悄然掩映在璀璨的灯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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