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还没停，豆大的雨珠砸在暗巷的铁皮棚上，噼啪声混着远处楚建军模糊的咒骂，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凌薇的心上。
她跑不动了，膝盖在积水里磕得生疼，裤腿磨破了口子，冷风灌进去，冻得小腿发麻。最后她缩在巷口内侧的墙根下，后背抵着冰凉的砖墙，缓缓滑坐下来。额角的血还在流，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进衣领里，留下一片黏腻的温热。
怀里的《小王子》早被泥水浸透，明黄色的封面沾了黑褐色的污渍，扉页上 “薇薇要永远相信光” 的字迹，此刻像被墨水泡过，几乎看不清完整的笔画。凌薇伸出冻得发僵的手指，轻轻拂过封面的污渍，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对不起…… 我没保护好你，妈妈知道了，会不会难过啊？”
她把书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书脊，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巷口的风更急了，卷着雨水往她脖子里灌，她下意识地往墙根缩了缩，像只想找地方躲雨的小流浪猫。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从巷口外传来，打破了暗巷的死寂。
凌薇猛地抬起头，警惕地往巷口看 —— 雨幕里，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了下来，车身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冷亮的光，和这条满是破屋、杂物的老巷格格不入。车门打开，一个男人撑着黑色的伞走下来，西装革履，身姿挺拔，即使肩头沾了些雨珠，也丝毫不减身上那股冷冽的气场。
男人侧身站在车旁，左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声音低沉，语速平稳：“张叔，老宅那边不用等我，我这边处理点事就回。”
他说话时，余光无意间扫过暗巷内侧。就是这一眼，他的目光顿住了 —— 墙根下缩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破旧的棉袄，半边脸被血和雨水糊住，怀里还紧紧抱着本卷边的书，像株在暴雨里快要被冲垮的小草。
楚述白挂了电话，收起伞，迈步走进暗巷。雨水打湿了他的西装裤脚，他却像没察觉似的，一步步朝凌薇走近。巷子里的积水漫过他的皮鞋，溅起细小的水花，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却让凌薇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背紧紧贴住砖墙，手攥着《小王子》的书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见过太多陌生人的恶意 —— 有抢她废品的流浪汉，有嘲笑她是 “没人要的孩子” 的邻居，眼前这个男人穿着光鲜，一看就和这条巷子里的人不一样，他会不会也像楚建军说的那样，是来抓她的？
楚述白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和凌薇的视线齐平，少了几分压迫感。他的目光落在凌薇怀里的书上，当看到那本褪色的《小王子》时，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 母亲楚赵氏的梳妆台上，也摆着一本一模一样的书，是很多年前，母亲的闺蜜苏婉送的，母亲一首宝贝得很，说那是 “藏着光的书”。
他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凌薇满是血污的脸上，声音比刚才打电话时缓和了许多：“别怕，我不是坏人。”
说着，他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到凌薇面前。手帕是浅灰色的，边角绣着个小小的银色纹章 —— 那是楚家的家族纹章，绣工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手帕。
凌薇的视线落在手帕上，又快速移开，往回缩了缩手，没敢接。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男人的目的，也不敢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妈妈以前说过，“平白无故的好，背后说不定有坏心思”。
楚述白看出了她的警惕，没有强迫她，只是把手帕放在了两人之间的积水里，避免手帕被弄脏。他又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轻，像是怕吓着她：“我叫楚述白，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凌薇抿着嘴，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书。
楚述白也不着急，目光在巷口扫了一圈，又落回凌薇身上，缓缓开口：“我刚才在巷口，好像听到有人喊‘楚建军’，那是你爸爸，对不对？”
“楚建军” 这三个字像道惊雷，炸在凌薇耳边。她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楚述白，眼里满是惊讶 —— 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爸爸的名字？
楚述白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有了数。来之前，他让助理查了这片老城区最近的失踪儿童线索，看到有居民反映，楚建军欠了赌债，最近总在打听 “卖孩子” 的事，还附了张楚建军的照片。刚才在巷口，他听到楚建军喊 “凌薇”，又看到这孩子的模样，便猜了个大概。
“是他，对不对？” 楚述白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凌薇看着楚述白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深，却没有楚建军眼里的凶狠，也没有陌生人的冷漠，反而透着点她看不懂的温和。她憋了很久的眼泪，在这一刻突然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混着雨水和血水，落在怀里的《小王子》上。
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嗯…… 他是我爸爸。”
这是她逃出来后，第一次跟陌生人说话。也是第一次，在提到楚建军时，不用再害怕被抓回去，只用带着委屈，说出那个 “爸爸” 的称呼。
楚述白看着她掉眼泪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没再追问，只是把那块手帕往她面前又推了推，声音放得更柔：“先擦擦脸吧，血混着雨水，会疼的。”
凌薇的目光落在手帕上，又看了看楚述白，犹豫了很久，终于伸出冻得发僵的手，慢慢拿起了那块绣着银色纹章的手帕。手帕很软，贴在脸上时，带走了雨水和血污，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 那是楚述白放在口袋里时，留下的体温。
巷口的宾利还亮着灯，雨还在下，但凌薇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好像在这一刻，稍微松了一点。她不知道这个叫楚述白的男人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至少现在，他没有像楚建军那样凶她，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嘲笑她。
也许，妈妈说的 “光”，真的要来了？凌薇握着手里的手帕，看着楚述白的眼睛，心里第一次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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