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层薄纱，轻轻笼住植心苑的庭院。
正院书房的烛火却亮得通透，窗纸上映着一道俯身作画的身影，连檐角挂着的铜铃，都似被这专注气息感染，静得没发出半点声响。
顾砚辞握着炭笔，正俯身修改 “植术学院” 的图纸。
纸上用墨线细致勾勒出教室、试验田、藏书阁的位置，角落还标注着 “高阶植术师培养计划”—— 这是他近几日熬夜绘制的，想着等都城试点彻底稳固后，便向苏晚宁申请创办学院，专门培养懂现代植术的人才，从根本上解决青芜植术师短缺的问题。
“顾客卿倒是好兴致，深夜还在忙公务。”
一道清冷却温和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顾砚辞抬头，见苏晚宁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未带任何侍从，只手里提着一盏小巧的宫灯，站在书房门口，灯影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柔光。
“陛下？您怎么来了？”
顾砚辞连忙放下炭笔，起身行礼。
“夜深露重，陛下怎么不多带些人？”
“孤想着你这里定还亮着灯，便过来看看。”
苏晚宁走进书房，目光落在桌上的图纸上，弯腰仔细看着，指尖轻轻拂过 “植术学院” 西个字，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你想创办植术学院，培养高阶植术师？”
“是。”
顾砚辞点头。
“如今试点学员虽掌握了基础植术，但高阶技术如病虫害防治、灵植杂交等，还需专业人才指导。创办学院，既能系统培养人才，也能让植术改革长久推进。”
苏晚宁首起身，转身看向顾砚辞，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植术学院的事可以暂缓，孤今日来，是想跟你说扩试点的事 —— 祭祀后民间对植术普及的呼声很高，孤想趁热打铁，在各州都设一个试点植园，让更多百姓能学植术、种庄稼。”
顾砚辞闻言，却轻轻皱了眉：“陛下，不可操之过急。”
苏晚宁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为何不可？
如今灵泉净化效果显著，改良麦植长势喜人，试点模式己经成熟，扩到各州有何不妥？”
“试点模式在都城能成，是因为有陛下您的支持，有禁军护着物资，还有百姓的信任。”
顾砚辞走到苏晚宁面前，语气诚恳。
“可各州情况不同 —— 有的州被贵族把控，灵植资源全在贵族手里；有的州还在闹粮荒，百姓连基本的温饱都没解决，哪有精力学植术？
更重要的是，柳清漪虽被监控，保守派的残余势力还在，若是咱们太快扩试点，他们定会借机煽动贵族叛乱，到时候不仅试点保不住，连之前的改革成果都可能付诸东流。”
“可灵植衰退不等人！”
苏晚宁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虑。
“孤派去各州的探子回报，南方三个州己经开始有人饿死，再等下去，会有更多百姓遭殃！你说要稳，可稳的代价，是百姓的性命！”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因改革产生争执。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紧绷，烛火摇曳，映着两人严肃的神色。
顾砚辞看着苏晚宁眼底的焦急，心里清楚她的顾虑 —— 作为帝王，她比任何人都怕百姓受苦，怕青芜动荡。
但他不能退让。
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若是根基不稳就贸然扩张，只会像没扎稳根系的灵植，一场风雨就能吹倒。
顾砚辞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纸 —— 都是试点学员的植术笔记，有的用粗糙的麻纸写成，有的甚至是刻在木片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认真。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递给苏晚宁：“陛下，您看这个。这是王伯的笔记，他之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现在却能记下‘灵泉水稀释比例’‘驱虫草采摘时间’。
笔记最后还写着‘感谢顾客卿，让俺家娃能吃饱饭’。”
苏晚宁接过笔记，指尖轻轻着粗糙的纸页，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那句带着感激的话，眼底的焦急渐渐淡了些。
顾砚辞又拿起几本笔记。
递给苏晚宁：“这是林薇的，她记了很多学员的问题，比如‘怎么让小麦抗倒伏’‘怎么保存种子’；这是李二的，他画了很多土壤的样子，标注着‘这种土适合种麦’‘这种土适合种豆’。
陛下。
这些学员才是改革的根基 —— 他们刚学会基础植术，刚看到生活的希望，若是现在扩试点，咱们没人手去指导，没人去护着物资，只会让他们再次失望，让百姓对改革失去信任。”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月光，轻声说：“陛下，改革就像培育灵植。
一颗种子种下去，得先让它在土里扎稳根系，吸收足够的养分，才能浇水施肥，让它长高长壮。若是刚种下就猛浇水、猛施肥，根系没扎稳，只会烂根，最后枯死。
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急着扩试点，而是先把都城的试点做扎实 —— 教好现有的学员，让他们能自己解决问题，能带动身边的百姓；同时查清保守派的残余势力，稳住贵族的情绪，等根基扎稳了，再扩到各州，才能水到渠成。”
书房里静了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
苏晚宁捧着那些笔记，一页页翻看着，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透着百姓对好日子的期盼。
她想起之前柳清漪勾结赤焰国的事，想起户部一次次克扣物资，想起贵族们复杂的眼神，终于明白顾砚辞的 “稳”，不是退缩，而是对改革、对百姓最负责的态度。
“是孤急了。”
苏晚宁合上笔记，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
“孤只想着尽快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却忘了改革需要循序渐进，忘了根基不稳的隐患。顾砚辞，听你的 —— 先稳固都城试点，再慢慢推广。”
顾砚辞心里一松，转身走到桌边，提起茶壶，给苏晚宁倒了一杯热茶：“陛下也是为了百姓，臣明白。这杯茶刚泡好，陛下暖暖身子。”
苏晚宁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暖到了心里。
她喝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之前因争执产生的紧绷感，也渐渐消散。
“植术学院的事，你继续推进。”
苏晚宁看着桌上的图纸，笑着说。
“等都城试点稳固了，孤就下旨，让你办学院 —— 培养多少人才都好，孤都支持。”
“谢陛下！”
顾砚辞躬身行礼，脸上露出了笑容。
苏晚宁放下茶杯，走到图纸前，指着试验田的位置：“这里是不是可以再划大些？以后学院的学员，不仅要学理论，还要多实践，才能真正掌握植术。”
“陛下说得对，臣明日就修改。”
顾砚辞点头，拿起炭笔，在图纸上标注起来。
烛火下，两人并肩站在桌前，一个指着图纸提建议，一个握着炭笔修改，偶尔相视一笑，之前的争执早己化为默契。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落在桌上的图纸和笔记上，温暖而坚定。
顾砚辞看着身边的苏晚宁，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 不再是单纯的君臣信任，更像是并肩同行的知己。
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着对青芜百姓的牵挂，哪怕偶尔有分歧，也能彼此理解，彼此支持。
“陛下放心。”
顾砚辞停下炭笔，看着苏晚宁，语气坚定。
“无论需要多久，臣都会陪着陛下，一步一步推进改革，让青芜的灵植，长满每一寸土地，让每一个百姓，都能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苏晚宁看着顾砚辞眼底的光，笑着点头：“好。孤信你。”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烛火依旧明亮。
君臣两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像一幅温暖的画，预示着青芜未来的希望。
这场关于改革节奏的争执，没有成为隔阂，反而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让改革的路，走得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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