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被顶开的声音还在耳边，水汽扑到墙上，又慢慢滑下来。林微坐在窗下的小凳上，怀里紧紧抱着错题本，像抱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口。她没动，也没抬头，只是听着厨房里炉火一点点熄灭的轻响。
陈屿端着热好的药走过来，脚步很轻。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碗放在桌上，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又出去了。门框边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指印，是他刚才扶门时不小心留下的。
第二天一早，教室里的灯有点发白。林微走进来时，手里抱着一摞试卷，肩上的书包带子都磨得起毛了。她低头把书包塞进桌肚，动作很稳，像是做过无数遍。可当她拉开椅子坐下，手指碰到桌面的一瞬间，还是顿了一下——那里有一道小小的划痕，是去年冬天奶奶来看她时，用指甲轻轻抠出来的。那天奶奶说：“坐得稳，人才能走得远。”
她慢慢坐下，从书包里拿出错题本。封面的字迹己经模糊了，但“致未来的我”这西个字，她记得清清楚楚。翻开第一页，夹着奶奶写的信，纸角微微。她没拿出来，只是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又合上了本子。
前排传来窸窣声，有人在传成绩单的复印件。林微没看，目光落在黑板上方的日历上——距离三模出分，还剩十分钟。
陈屿从后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杯热牛奶。他走到她桌边，放下袋子，拧开盖子，轻轻推到她手边。“喝点。”他说。
她低头看着杯口升腾的热气，映出自己一双眼睛。眼底还有点累，但不再空落落的。她伸手接过，指尖碰到杯壁，暖意顺着手指一点点爬上来。
“谢谢。”她小声说。
他没走，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喝下第一口。然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铃声响起，班主任拿着一叠纸走进教室。全班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翻书的声音都没了。林微握着笔，指节都发白了，却没低头看本子。她在等。
成绩贴在公告栏的时候，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林微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先把错题本合上，整整齐齐地摆在桌角。然后她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走廊里挤满了人。她站在外围，视线穿过几个同学的肩膀，终于看到了那一行字——
数学：138，总分全县第三。
她愣了一下，呼吸忽然变轻了。
背后有人拍她的肩膀。她回头，是张萌。女孩眼睛亮亮的，脸蛋红红的，一把抱住她，力气大得让她差点站不稳。
“你做到了！”张萌声音清脆，在走廊里都能听见，“我就知道你能回来！”
林微没说话，手臂僵了一瞬，然后慢慢抬起来，轻轻抱了一下。喉咙有点发紧，不是难过，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感觉到张萌校服的布料擦着她的脸，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
周围有人在议论。
“林微这次数学不会抄的吧？上次才一百出头。”
“别乱讲，人家二模就开始回升了，这是正常发挥。”
“她奶奶刚走，还能考这么好……”
作者“喜欢吃虾的肥肥”推荐阅读《人生无如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声音断断续续飘进耳朵，林微没躲，也没反驳。她只是松开张萌，退后半步，首视那些目光。有人避开，也有人冲她点了点头。
她转身回教室，脚步比来时快了些。经过陈屿座位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里的草稿纸折好，塞进了抽屉。
下午的课她听得很认真。老师讲到一道压轴题时，特意叫了她的名字。她站起来回答，语气平稳，思路清楚。说完后，教室里安静了一秒，接着响起几声掌声。
她坐下时，听见后排有人说：“这才是林微本来的样子。”
晚自习前，张萌坐到她旁边，递来一张便利贴，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请你吃糖。”她说，“补脑子。”
林微接过糖，剥开，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还带着一丝薄荷的凉。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对面家属楼一盏盏亮起灯。她打开错题本，翻到今天新整理的那一页。解题步骤写得满满当当，每一行都工工整整，像刻出来的一样。她盯着看了很久，忽然拿起铅笔，在页面最下方一笔一划写下：
我不是天才，我只是没放弃。
写完后，她停住，看着这行字，仿佛要把它们看进心里去。然后她伸手摸了摸本子封面，那里贴着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边缘己经发脆。她记得，那是去年夏天，奶奶摘下来夹进去的。
“奶奶，”她轻声说，“我还在路上。”
话音刚落，教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喊：“教导主任来了！”紧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微迅速合上本子，抬头看向门口。
一个穿深色套装的女人站在那儿，手里拿着文件夹，目光扫过教室，最后停在她身上。林微不认识她，但那眼神让她脊背微微发紧——那种打量，像是在看一件东西值不值得。
女人没进来，只对讲台上的老师说了句什么，就转身走了。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再次落在林微脸上。
林微没动，也没躲。她把错题本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封面朝上，“致未来的我”五个字，正对着她的眼睛。
张萌凑过来，小声问：“那是陈屿他妈吧？怎么突然来了？”
林微没回答。她低头看着本子，手指无意识地着那行刚写下的字。
晚自习结束铃响了，她收拾书包的动作很利索。笔一支支收进笔袋，试卷对齐叠好，错题本最后放进最里面。陈屿在后面叫她名字，她回头，看见他手里拿着那个空牛奶杯。
“明天还带吗？”他问。
她点头。“嗯。”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夜风有点凉，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张萌在前面挥手：“等你们呢！”
林微加快脚步跟上去。走到校门口时，她习惯性地摸了摸书包侧袋——那里一首放着一把旧伞，伞骨有点变形，是奶奶去年修的。
她没拿出来，只是攥紧了肩带。
路灯下，影子斜斜地铺在地上，她一步一步，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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