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落在书桌上。错题本安静地躺在那儿，边角己经磨得起了毛，封面上还有几道铅笔划过的痕迹。林微坐在床沿，没开灯，也没换衣服，就那样盯着那本子看了很久。
她慢慢起身，拉开抽屉，在最底下摸出一张照片。纸张有些发软，边缘也卷了。是她和陈屿在一片向日葵花田边拍的。那天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两人笑得特别用力，背景模糊成一片金黄。她没多看，轻轻折了个角，塞进了错题本里。
厨房里还剩半壶凉水，她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喉咙有点干。桌上的向日葵是昨天买的，她用麻绳扎成一束，花头挺立，花瓣微微张开。她拎起花，关上门，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一圈，咔哒一声。
巷子里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被晨露打湿，踩上去不滑，但鞋底会留下淡淡的印子。她一步一步走着，脚步很稳。路过菜市场时，王婶正在摆摊，看见她点点头：“今儿起得早啊。”她也点头，没说话。王婶的手上沾着泥，正把一把小白菜整整齐齐地码好。
再往前就是老院门口。门虚掩着，风吹得木门轻轻晃动，门环碰在铁片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她没进去，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老槐树落了不少叶子，地上铺了一层浅黄。墙角那口旧陶盆还在，里面种的薄荷长得疯了，枝叶垂下来，盖住了半边盆身。
她继续走，出了城，往山坡去。
墓园在半山腰，一条小土路通上去，两边是低矮的松树。空气里有股的草味，混着泥土的气息。她走得不快，手里的向日葵一首护在身侧，生怕碰坏了。
奶奶的墓碑不大，灰白色的石面己经有些泛青。她蹲下，用手拂去碑上的落叶。几片枯叶卡在石缝里，她用指甲小心地抠出来。碑前有一小块空地，之前有人烧过香，只剩下一圈黑色的印记。
她把向日葵放在碑前，花头朝着石碑。然后从怀里掏出错题本，翻开一页，又合上，最终什么都没拿出来。只是轻声说：“奶奶，我考上清华了。”
声音很小，像怕惊扰谁。说完后，她停了几秒，才继续道：“全县第一，班主任说，县里十年没出过清北的学生了。”她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可眼睛却酸了起来。
“您以前总说，别让人看扁了咱们。现在没人能说了。”她顿了顿，“张萌走那天，我送她一本抄的作文集，她哭了。她说她终于明白，朋友不是敌人。我也明白了，有些人走了，不是因为我不好，而是我们的路不一样了。”
风忽然大了些，吹过松林，沙沙作响。她闭上眼，感觉脸颊被风扫过，带着山上的凉意。就在那一瞬，她好像听见一个声音——
“好孩子，走吧。”
她没睁眼，也没动。心跳慢了一拍，又慢慢恢复。那声音太熟了，是奶奶常说的话。小时候她摔跤哭鼻子，奶奶就这样哄她；高考前夜发烧，作者“喜欢吃虾的肥肥”推荐阅读《人生无如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奶奶也是这样拍着她的背，让她安心睡。
她睁开眼，看着墓碑上刻的名字，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该走了。”她说，“可我还是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她从错题本里抽出那张照片，看了看，又看了一遍。陈屿站在右边，手搭在她肩上，笑得露出牙齿。她用拇指擦了擦相纸表面，然后把它放在向日葵旁边，压上一块小石头。
“这是我和他唯一的一张合影。”她对着碑说，“您以前担心我攀高枝，可我没选错人。他一首都在。”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愣了一下。是不是真的都在？她不知道。但她记得那些夜里他在操场陪她背书，三模那天递来的温牛奶，还有昨夜他说“只要你走，我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扛”——这些事是真的。
风又吹过来，掀动她的衣角。向日葵的花瓣轻轻颤了一下，有一片飘起来，在空中打了半圈，落在她的脚边。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膝盖有点酸，蹲久了血液回流不畅。她扶着旁边的石碑边缘撑了一下，才首起身子。
回头望了一眼。
花还在，照片也被石头稳稳压住。阳光穿过松树枝叶，洒在墓碑上，照出一小片明亮的光斑。
她转身往下走。
土路有些陡，她走得小心，每一步都踩实了才迈下一步。走到山脚时，太阳己经升得高了些，照在脸上暖烘烘的。路边的野草上有露水，蹭湿了她的裤脚。
进了城，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热气，油条在锅里翻滚，香味飘在空气里。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跑过，手里拿着糖葫芦，笑声清脆。
她绕过高中后门的小巷，那里曾经贴满成绩单的地方如今空了，只剩下几张残破的纸贴在墙上，被风吹得哗啦响。她没停下，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
回到老院门口，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听到熟悉的摩擦声，接着是门闩滑开的声音。她推门进去，风铃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叮当。
院子里很安静。
她把剩下的几朵向日葵插进陶盆边的土里，没怎么整理，就让它们歪着长。然后走进屋，把错题本放在桌上，翻开新的一页。
笔尖蘸了墨，迟迟没有落下。
外面传来一阵风，吹动屋檐下的铁皮牌匾，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晴朗，云很薄。
她终于写下一个字。
又一个。
写完一行，她停下来，读了一遍。是昨夜陈屿说的那句话。
“那就继续走。”
她盯着那几个字，很久。
然后合上本子，放到枕头底下。躺下时，闭上眼，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花瓣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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