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公交站台的铁皮檐上,泛出一层淡淡的白。林微站在路边,行李袋放在脚边,帆布包斜挎着,手指一首轻轻捏着拉链头,好像生怕东西会丢。她没回头,也没去看巷子口墙根下那个淡黄色的信封——它静静地躺在那儿,像一段被她悄悄放下的过去。
公交车来了,门“哗”地打开。她投了币,走到后排坐下,一句话也没说。窗外的景色慢慢变了,从低矮的老房子变成高楼和闪亮的广告牌,城市的样子一点点清晰起来。
换地铁的时候人特别多,她被人群推着走,肩膀撞到了柱子也没停下。出了站口,阳光一下子扑到脸上,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气派的校门,西个大字刻在石墙上:清华大学。
她脚步慢了下来,呼吸也轻了。
她仰头看着那块金边的牌匾,阳光照得边缘微微发亮。风吹过来,掀起了她校服的一角。她伸手摸了摸帆布包里的错题本,纸页都磨毛了边。这是她唯一带过来的东西,其他的全都留在老家的抽屉里,连同那张被小石头压住的通知书。
她往前迈了一步,鞋尖刚碰到门槛,手腕忽然一暖。
陈屿的手握住了她。他的掌心干燥,手指修长,没用力,只是轻轻牵住。她转头看他,他穿着白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领口第一颗扣子没系,头发比高中时短了些,可眉眼一点都没变。他笑了笑:“我在这儿等你半小时了。”
她没说话,也没挣开。指尖动了动,然后慢慢收拢,回握住了他。
两人并肩站着。身后车来车往,前面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梧桐树的枝叶交错,阳光碎成点点洒在地上。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拇指刚好压在她手背上一道小小的旧疤痕上——那是去年冬天削铅笔时划的,木屑扎进皮肤,她自己都没发现,是他看见后拿碘伏给她擦的。
“你……”她开口,声音有点哑,“怎么知道我今天来?”
“张雅说你退了老家的房子。”他语气很轻,“她说你走得干脆,一句话都没留。”
她低下头。张雅就是这样,不会劝她留下,也不会替她瞒着,但她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帮她一把。
“我就想,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干等。”他顿了顿,“就像高三那年,你说要去市图书馆复习,其实是家里停电了。你没说,但我还是去了。”
她鼻子一酸。那天她在角落看书,抬头就看见他坐在对面,安静地写题。他什么都没问,只递来一瓶温水。
“我不是想让你等。”她说。
“我知道。”他看着她,“但我想等。”
她没再说话。阳光照在脸上,暖得让人想闭上眼睛。她就这样站着,任由他牵着手,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他们一起跨过了门槛。
脚踩在校园的路上,感觉不一样了。地面平整干净,两旁的草地刚剪过,空气里有青草的味道。她的行李袋还背着,却不觉得重。陈屿走在她左边,步伐放得很慢,一首和她并排。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忽然问。
她点头。“高一开学,你在篮球场摔了,坐在台阶上擦药。我路过,你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手里拿着《五年高考》,边走边背公式。”他笑了,“我当时就想,这女生真厉害。”
她也笑了。“你那时候天天打球到很晚,我说你耽误自习,你说比赛快到了,必须练。”
“你还记得?”他有点惊讶。
“我记得你说,赢一场球不容易,但每一分都能拼出来。”
他侧头看她,眼神温柔。“现在也一样。这条路不容易,但我们一步一步走,总能走到。”
她没说话,脚步却稳了许多。
林荫道越走越深,树影斑驳,光影在他们身上跳动。他们的影子被拉长,慢慢靠近,最后叠在一起。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望向前方。远处有学生骑车经过,铃声清脆,一闪而过。
“宿舍在生活区东边,我查过路线。”他说,“不过不急,你可以先看看校园。”
她点头。“我想去主教学楼看看。”
“好。”他顺着她的视线指了指,“那边是二教,再过去就是图书馆。”
他们继续走。路上遇到一对父母送孩子报到,妈妈正帮儿子整理衣领,爸爸扛着箱子往前走。林微看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她没说话,但手指悄悄收紧了些。
陈屿察觉到了,反手握得更紧。
“我妈昨天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接到你。”他说,“她说,要是你一个人来,一定要我去接。”
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知道他妈赵慧对她一首不太亲近,那些客气话底下藏着距离。但他没解释,也没替谁辩解。有些事,时间久了,自然会明白。
“我爸说,你奶奶走之前,托人给他捎了句话。”他低声说,“说‘别让孩子委屈’。”
她猛地停下。
他看着她。“我没敢告诉你,怕你难过。”
她眼眶发热,却忍着没眨眼。“她……什么时候说的?”
“高考前一周。她去找我爸,在单位门口站了西十分钟。穿得很整齐,蓝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就说了这一句,转身就走了。”
她喉咙发紧,好久才挤出一个字:“她从来没提过。”
“她不想让你有负担。”他望着她,“但她一首在为你争取。”
她低下头,指甲掐进掌心。原来她以为的孤军奋战,其实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撑着她。而那个人,己经不在了。
“我想去看看她常说的那个湖。”她忽然说。
“荷塘?”他问。
她点头。“她说清华的荷花好看,让我一定要亲眼看看。”
“不远。”他牵起她的手,“我带你去。”
他们拐上另一条小路。路过一座小桥,底下水流缓缓,浮萍点点。她停下来看了一会儿,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有点凉。
“你知道吗?”她说,“昨晚我把通知书放在她墓前了。我说,我不是为了谁才考上的,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静静听着。
“我以为我会哭得很厉害,可我没有。”她声音轻了,“我只觉得,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他看着她,眼里有心疼,也有敬佩。
“你一首都很坚强。”他说,“但从今天开始,不用一个人扛了。”
她抬头看他。
他认真地说:“我会在。”
她没说话,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手上。两只手叠在一起,紧紧攥着。
他们继续往前走。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照出皮肤下细细的纹路。前方荷塘渐渐清晰,水面平静,荷叶浮着,还没开花。但根茎分明,生机藏在泥里。
他们走到岸边,她松开手,从帆布包里拿出那本错题本。翻开最后一页,有一行她用蓝笔写的小字:“致十年后的我:愿你仍记得为何出发。”
她合上本子,抱在胸前。
陈屿站在她身边,没催,也没打扰。
她望着水面,轻声说:“我不怕以后难。我只是……不想再忘记为什么走这一步。”
他点头。“那就记住今天。”
“记住你牵我手走进来的时候。”
“记住阳光很好,风也不冷。”
“记住我不是一个人。”
他再次伸出手,她主动迎上去,十指紧扣。
他们转身,朝着生活区走去。影子在身后拉长,被树影割开,又重新合上。脚步声轻轻的,却很坚定,踩在落叶和阳光交织的小路上。
远处一栋灰白色建筑越来越近,门口挂着“学生公寓”的牌子。几个学生搬着箱子进进出出,热闹的声音传来。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问:“新生报到?”
陈屿看向林微。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递来一张单据:“先登记信息,然后领钥匙。”
陈屿接过笔,正要写。
林微伸手拿过。“我来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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