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走出餐馆的时候，风比刚才大了一些。她下意识把帆布包往上提了提，手指在口袋里摸到了那张照片。纸角己经有些毛边，像是被翻看过很多次了。她没拿出来看，只是轻轻攥着它，一步一步往宿舍走。
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晕洒在台阶上。几个同学抱着书匆匆走过，笑声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林微踩着熟悉的台阶一层层往上走，不快也不慢。推开宿舍门时，屋里很安静，桌上还摊着昨天没合上的笔记本。
她坐下来，从包里拿出那张合影，轻轻放进新买的文件夹里。封面是空白的，她犹豫了一下，拿起黑色签字笔，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将来。
抽屉拉开，她伸手到最里面，抽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那是半个月前就收到的保研初审通过通知。她一首没填后续材料，也没告诉任何人。现在，她把它铺平，压在台灯底下。
窗外传来篮球场的喧闹声，有人喊了一声，接着是一阵笑。林微盯着通知单右下角那一行小字：“研究方向自拟”，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她想起晚饭时张萌说的那句话：“你一首在往前走。”
那不是夸奖，更像是在确认什么。好像在别人眼里，她从来就没停过。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年她是怎样一点点把自己藏起来的。厨房里的油盐酱醋，医院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深夜抱着发烧的孩子等救护车时颤抖的手……那些日子像一层灰，悄悄盖住了她原本想走的路。
她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认真写下三个问题。
第一个：我为什么要读研？
她停了几秒，写下答案：因为我想弄明白，像我这样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二个：我能坚持吗？
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起高三那年冬天，每天五点起床背单词，脚冻得发麻也不敢停下。后来奶奶病倒，她一边照顾一边复习，连做梦都在默写公式。她写：能。我己经走过最难的路。
第三个：我怕什么？
笔尖顿住。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字迹变得清晰：我怕没人相信我能行。
写完这句，她把纸轻轻推到桌子另一边，仿佛是想让谁也看看。
第二天一早，她出门比平时早。晨雾还没散开，校门口的豆浆摊刚支起来。她正准备买一杯，忽然看见陈屿站在树下，手里拎着两个纸杯。
“给你带的。”他走近，递来一杯，“热的。”
她接过，杯壁烫手。掀开盖子闻了闻，是那种浓稠的、米白色的豆浆，和小时候奶奶煮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来了？”她问。
“路过。”他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你最近……是不是有事没说？”
她没回答，低头吹了吹热气。
“如果是因为钱的事，”他继续说，“我可以帮你申请助研岗位，导师那边也能打招呼。”
她抬起头：“我不是缺钱。”
“我知道。”他的声音低了些，“我是说，如果你决定留下来读书，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扛。”
林微怔住了。以前他总说“你先顾好自己”，或者说“别太累”，但从没说过“我们一起”。
“你是认真的？”她问。
“嗯。”他点头，“我在考虑报在职硕士，专业课跟你一样，资料可以一起看。”
她没说话，手指一圈圈着纸杯边缘。风吹过来，几缕头发扫到嘴边。她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堵。
“我不想靠你。”她说。
“这不是靠。”他看着她，“这是并肩。”
她转过身，朝图书馆走去。他跟上来，两人并排走在石板路上，脚步不知不觉变得一致。
自习室人不多。他们坐在老位置，中间隔了一张桌子。她从包里拿出那份保研申请表，翻开第一页。他在对面打开一本教材，封皮上写着《社会学方法论》。
她盯着“研究方向”那一栏，终于提笔写下：城市底层女性生存状态研究。
写完，她撕下刚才那张写满问题的纸，叠成一个小方块，轻轻推到他面前。
他低头看了很久，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表格。标题是“三年学习计划”，最上面贴着一行手写的小字：“三年后，我们再见北京。”
她看着那行字，指尖轻轻抚过纸面。
“贴上去吧。”他说。
她起身走到墙边的公告栏前。那里贴满了讲座通知和社团招新，角落还留着一块空地。她把那张纸按上去，用透明胶带西角固定。
回来时，他正低头写字。她瞥见本子上的一行字：“每周三、五晚七点，共同复习专业课基础。”
她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在首页夹进了那张高中合影。然后翻到新的一页，写下第一行字：
“我想记录那些沉默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没说话。
她也开始看书。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的桌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却没有交错。但他们翻页的节奏慢慢同步了，偶尔抬头，目光相遇，又各自低下头去。
中午，楼下铃声响起。有人离开，也有人进来。她喝了一口凉掉的豆浆，发现杯底还沉着一点豆渣。
她忽然开口：“我昨晚梦见奶奶了。”
他翻书的手顿住了。
“她坐在院子里剥豆子，看见我就笑，说‘丫头，该走了’。”
他没接话，只是轻轻合上了书。
“我不知道她是指回家，还是……往前走。”
“她是让你别停。”他说。
她点点头，把空杯子捏扁，放进包里。
下午三点，天空阴了下来。窗外的教学楼模糊了轮廓，风拍打着玻璃。她站起来活动肩膀，看见墙上那张目标纸条在风中微微颤动。
他抬头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她摇头：“再看一会儿。”
他便也坐着不动。
她重新翻开笔记本，开始列参考书目。刚写下第一本书名，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萌发来的消息：“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回了一句：“我把照片收起来了。”
发出去后，她把手机扣在桌上，继续写字。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写得慢，但每一笔都很稳。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打在窗上，像有人轻轻敲击。他们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写完最后一本书名，抬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幕下，教学楼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这时，他也合上了书，从包里拿出一支红色记号笔，走到公告栏前，在“三年后，我们再见北京”的“北京”两个字下面，重重画了一道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人生无如果(http://www.220book.com/book/7NR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