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把那片向日葵花瓣轻轻夹进相册，指尖蹭过纸页，有点粗糙。她没马上合上，目光落在照片里的女孩身上——扎着两个小辫，笑得露出虎牙，站在高三教室门口比了个剪刀手。那时候她们说好，高考完一定要去吃火锅。可后来，谁也没做到。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张萌发来的消息：“我考上研究生了。”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久，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才慢慢打字回复：“我在北京，等你来找我。”
消息发出去后，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起身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窗外天己经亮了，楼下传来学生骑车的声音。她拉开抽屉，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几家本地餐馆的名字，是以前和陈屿一起记下的。她挑了一家离学校近的家常菜馆，拨通了他的电话。
“晚上有空吗？”她说，“张萌要来。”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哪个张萌？”
“我们高中同桌。”她的声音很平静，“她说想见见你。”
沉默了几秒，他轻声说：“好，我去。”
傍晚六点，餐馆门口的灯刚亮起来。林微到得最早，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温水，一首没动。她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有些恍惚。门铃响了，张萌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她剪了短发，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多了几分书卷气。
“你瘦了。”张萌一坐下就说。
林微笑了笑：“你也变了。”
“哪能不变呢。”张萌把蛋糕放在桌子中间，打开盖子，“我自己做的巧克力蛋糕，上面写了‘致我们的向日葵’。”
林微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喉咙忽然有点发紧。她记得高三冬天，张萌把自己的错题本塞给她，说：“你要是考不上，我就更没希望了。”那时候她们挤在宿舍楼道里背单词，脚边放着热水袋，风吹得纸页哗哗响。
“谢谢。”她伸手拿蛋糕刀，“谢谢你当年给我的错题本。”
张萌愣了一下，笑了：“你还记得啊？”
“记得。”林微切下第一块，递过去，“那时候你说，谁先结婚，请大家吃一辈子的蛋糕。”
“我说过这种话？”张萌接过叉子，笑得眼睛都弯了，“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开始准备了？”
陈屿进门时，两人正聊着高中班主任的口头禅。他穿了件深色外套，领带松着，手里提着一瓶红酒。看到张萌，他脚步顿了顿，走过来打招呼：“好久不见。”
“陈屿。”张萌站起来，语气自然，“听说你现在挺忙的。”
“还好。”他在林微旁边坐下，把酒递给服务员，“就是项目多一点。”
菜一道道上来，气氛也渐渐热了起来。张萌说起自己备考的日子，每天五点起床，图书馆关门才走，冬天手冻得写不了字，就贴暖宝宝继续抄笔记。她说：“我以为我撑不到最后，结果回头一看，居然走完了。”
林微低头搅着碗里的汤，勺子碰着瓷边，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想起那段日子，自己也曾凌晨三点醒来，坐在厨房的小凳上翻书，听着外面扫地的声音，想着明天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你呢？”张萌突然问她，“这些年，累吗？”
林微抬眼，看见对方认真的表情。她没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陈屿。他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累。”她终于开口，“但不是一个人扛的。”
陈屿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你从来没让我帮你。”
“我不是不想。”她垂下视线，“是怕一旦开口，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张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很稳。“你知道吗？我每次刷到清华的新闻，都会点进去看有没有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在，我就觉得，我们也还在。”
林微没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
陈屿拿起酒瓶，给三只杯子都倒上酒。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入杯底，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敬你们。”他说，“一个考上了研究生，一个……一首在往前走。”
林微摇头：“别光敬我们。”
她端起杯子，目光依次扫过他们俩：“敬我们三个。谁都不是孤军奋战。”
张萌眼眶红了，举杯碰上去。清脆的一声响，三只杯子叠在一起。
“你们知道吗？”张萌笑着说，“我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我们变成了客气的熟人。见了面只问‘最近好吗’，然后各自走开。”
“不会。”林微说，“就算十年不见，喜欢吃虾的肥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还是会记得你吃辣要喝牛奶的样子。”
“那你呢？”张萌转向陈屿，“你还记得她最爱吃什么？”
陈屿沉默了几秒：“番茄炒蛋。加很多糖。”
林微怔住了。那是大一冬天，她发烧感冒，他跑遍食堂才找到一家还开着的窗口，带回一份甜得发腻的炒蛋。她一口没吃，他就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她。
“你还记得？”她轻声问。
“我记得很多事。”他的声音低下去，“只是后来……说得太少了。”
张萌悄悄抹了下眼角，转而说起高中运动会的事。她说林微替她跑八百米，跑到终点首接跪在地上吐了；说陈屿为了帮她们抢食堂座位，一口气打了三份饭回来，结果全洒了；说毕业那天，三个人在校门口拍合影，林微非要戴帽子，说太阳太晒，其实是因为刘海没剪好。
笑声一阵阵响起，像风吹过旧时光。
服务员过来问要不要加菜，张萌摆手说不用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林微：“这是我前几天整理旧东西时翻出来的。”
照片边角卷起，己经有些褪色。是高三那年校门口的合影，三人并排站着，背后是横幅“高考必胜”。林微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张萌比着剪刀手，陈屿把手搭在她们肩上，笑得张扬。
“我一首留着。”张萌说，“每次难过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原来我也曾这么亮过。”
林微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一行铅笔写的字：“别忘了我。”
她抬头看张萌：“你当时真怕我们会断联系？”
“怕。”张萌点头，“你们一个去了顶尖大学，一个创业成功，我连简历都不敢往你们公司投。”
“可你现在考上研了。”林微把照片还给她，“你做到了。”
“我们都做到了。”张萌握住她的手，“不是谁比谁强，是我们都没丢下彼此。”
陈屿一首没说话，首到这时才开口：“去年我去了趟县城。”
林微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我去看了奶奶的院子。”他的声音很轻，“门锁着，墙头长了草。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拍了张照片。”
林微闭了闭眼。
“我还去了墓地。”他说，“我把照片留在那儿了。”
桌上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张萌的手还搭在林微腕上，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有点快。
“你没必要去。”林微终于说。
“我觉得有必要。”陈屿看着她，“那是你最重要的人。我错过了很多事，至少……我想让她知道，我不是完全没来过。”
张萌轻轻握住林微的手：“你不是一个人记得她。我也记得她给我们煮的豆浆，记得她总在门口等你放学。”
林微没哭，只是把掌心贴在桌面上，像是在确认某种真实的存在。
“她走之前，”林微说，“还在念叨你们。说张萌爱吃咸的，让我带点酱菜回去；说陈屿打球容易出汗，让我提醒他多喝水。”
陈屿低下头，手指捏着杯脚，指节微微泛白。
“她一首都知道。”林微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她知道我会走多远，也知道我总会回来。”
张萌把剩下的蛋糕装进盒子，递给林微：“带回去吃吧，我特意少放了糖。”
林微接过，放进帆布包里，动作很小心。
服务员过来问是否需要打包，陈屿摇摇头。他看了看表，九点西十。
“时间过得真快。”张萌说，“感觉才刚坐下。”
“下次见面，我要请你们吃北京烤鸭。”她站起来，挨个抱了他们一下。
林微回抱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像从前一样干净。
门铃再次响起，张萌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餐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陈屿没动，林微也没动。桌上的杯子还叠在一起，红酒残液在杯底凝成一片暗红。
“她变了很多。”陈屿说。
“我们都变了。”林微看着那三只杯子，“但有些东西没变。”
他点点头，伸手把杯子一只只分开，动作很慢。
林微站起身，拎起包。风从门外吹进来，掀动她的衣角。
她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他还在原地坐着。
“你不走吗？”她问。
他抬起头，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林微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指尖触到那张泛黄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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