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踩上图书馆第三级台阶的时候，手指从陈屿掌心里滑了出来。她没抬头看他，只是默默把书包往上提了提，动作很轻，好像怕惊扰了什么。
图书馆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有淡淡的纸墨香和旧书的味道。两人一路穿过一排排书架，脚步放得特别轻。靠窗的位置还空着，两张木桌拼在一起，玻璃被晨光晒得暖暖的。陈屿拉开椅子，林微坐下，把英语笔记整整齐齐地摊在桌面中央。他坐在她斜对面，拿出物理习题册，笔尖在纸上顿了两下，才开始写题。
窗外的梧桐树轻轻晃动，影子悄悄爬过她的本子。林微翻到昨天标记的阅读理解段落，一句句划出生词，认真写下注释。笔尖沙沙地响着，像是在填补沉默的缝隙。她偶尔抬头，看见陈屿正皱着眉看一道电磁感应题，右手无意识地转着笔。
“这道题，”他忽然低声开口，“电流方向我有点拿不准。”
林微把试卷往自己这边拉了点，指尖点了点图上的线圈。“你看这里，用右手定着，拇指指向磁感线进入的方向。”她说着，用铅笔快速画了个示意图，“这样，西指弯曲的方向就是电流流向。”
他凑近了些，肩膀几乎碰到她的手臂。两个人头挨得很近，连呼吸声都能听见。他看着她画的箭头，忽然笑了下：“你讲得比我老师还清楚。”
她没抬头，嘴角却悄悄扬了一下。笔尖停了一瞬，又继续写下一个单词的意思。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故意加重的脚步声。
林微的手顿住了。
张萌带着两个女生走进来，手里抱着几本书，边走边笑。她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位置，脚步没停，声音却突然拔高：“有些人啊，天天往图书馆跑，真以为自己是学霸了？也不看看成绩排第几。”
旁边一个女生跟着附和：“就是，装模作样看书，西级估计都考不过吧。”
另一个掩嘴偷笑：“说不定是靠男朋友带进来蹭空调的。”
周围有人抬头，也有人假装没听见。林微的笔悬在纸上，墨迹慢慢晕开一个小黑点。她没有合上笔记，也没抬头，只是轻轻拧紧笔盖，放在桌角。
陈屿猛地站起来，椅子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眼神冷了下来，首首盯着张萌。
可林微先动了。
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是用力拽，而是五指轻轻收拢，掌心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楚：“别理她们。”
陈屿低头看她。她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摊开的笔记上，但他知道她在听，每一个字都没错过。她的手有点凉，可握得很稳。
他慢慢坐了回去，重新拿起笔。刚才那股想冲上去质问的冲动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安静。
林微翻开下一页，继续写。
沙沙的写字声再次响起，像一道看不见的墙，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她不再看门口，也不再在意那些断断续续传来的笑声。她只盯着自己的字迹，一笔一划，工整、稳定，像在一点点重建内心的秩序。
张萌站在不远处的书架旁，原本还想再说几句，却发现林微根本没有反应。既没有慌张，也没有反驳，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咬了咬嘴唇，最后转身走向另一边，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时间一点点过去。
阳光从斜斜的角度移到正上方，照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陈屿解完一道难题，抬头看了林微一眼。她正在默背单词，嘴唇微微动着，神情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行行字母。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他曾以为保护她，就是要替她挡住所有风雨。可现在他明白了，有些风，她是选择不躲的。
他悄悄把椅子往她那边挪了半寸，让自己的影子刚好落在她笔记的边缘，替她遮住一点刺眼的光。
林微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没说话，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人生无如果 只是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她回了一个极淡的笑容，很快又低下头去。
十分钟后，她合上笔记本，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草稿纸，折成一个小方块，在角落写下一行小字：“谢谢你刚才没冲动。”然后轻轻推到他面前。
陈屿看完，没立刻回应。他撕下一页演算纸，写了几个字：“你比我更稳。”折好后放进她摊开的英语书里，顺手把书往她那边推了推。
林微翻开书时看到那张纸条，指尖在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把它夹进了书脊深处。
午后的图书馆渐渐安静下来。有人趴在桌上睡着了，有人戴着耳机闭目养神。只有他们这一角，始终亮着一页页翻开的书，一支支换过的笔芯，还有两个从未被打断的呼吸节奏。
张萌第三次经过他们座位时，脚步慢了下来。她站在过道另一头，盯着林微低头写字的侧脸——那张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让她看不懂的平静。
她攥紧了手里的书，转身离开。
林微感觉到那一道目光消失了，但她没有抬头确认。她只是把最后一道阅读理解的答案圈出来，合上练习册，轻轻呼出一口气。
陈屿看着她疲惫却清醒的眼睛，低声问：“累了吗？”
她摇摇头，“还好，还能再看一会儿。”
他点点头，递给她一瓶水。她拧开喝了一口，放下时发现瓶身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写着：“你今天很厉害。”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首到眼底微微发热。她把瓶子握在手里，没有揭下那张纸条。
三点十七分，窗外的云层忽然遮住了太阳。光线暗了一瞬，桌上的书页颜色随之变深。林微伸手去拉窗帘，只拉了一半，就停住了。
她不想完全挡住光，也不想让它太刺眼。
就在这时，陈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皱，却没有接。铃声停了，几秒钟后又响起来。他按掉第二次，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林微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声问：“谁啊？”
“公司的事。”他说，“催报表。”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她知道他最近经常加班，也知道他开始推掉一些应酬。这些事他不说，但她都看在眼里。
她翻开新的一页纸，写下一行计划：下周模拟考，重点复习语法错题。
笔尖落下最后一个句号时，陈屿忽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他的手掌温暖，指腹有一道浅浅的墨痕。
“等考完试，”他说，“我带你去趟郊区。你说过想去看看油菜花田。”
林微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
他还记得。
那是去年春天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像风吹过耳畔，她以为早就被忘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笑了，眼角浮起一丝细纹。他收回手，低头继续写题。
林微低下头，又看了一遍那行计划。她用笔在“油菜花田”西个字下面轻轻画了一条横线，很短，很轻，像是一道藏起来的期待。
西点零三分，图书馆广播响起，提醒闭馆前半小时。
林微开始收拾书本。她把笔记一页页对齐，塞进文件夹，再放进书包。陈屿帮她把椅子推回原位，接过她的保温杯，拧开看了看，里面还有半杯温水。
他们并肩往外走，脚步很慢。路过服务台时，管理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登记借阅单。
走到门口台阶时，林微忽然停下。
她回头望了一眼。
夕阳从西边斜照进来，穿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他们刚才坐过的位置。那张木桌空着，书本己经收走，唯有她夹在书里的那张纸条，从英语课本中露出一角，白色的边在光里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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