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手还有点抖。拧了两下才打开门，书包刚扔到地上，就听见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奶奶在灶台前忙活，锅盖边飘出一缕白气。
她没开灯，摸黑走到桌边坐下，手指不自觉地蹭着练习册封皮上的折痕。
那张写着“以后不用一个人扛”的纸条还夹在里面，字迹己经有些模糊了。她没拿出来看，只是轻轻按了按封面，好像只要它还在，心里就踏实一点。
第二天早上，阳光早早洒进了教室。林微来得比平时早，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翻开历史笔记。陈屿进来时一声不吭，把一袋温热的豆浆放在她桌上，自己坐回斜后方那个熟悉的位置。
他没说话，只用笔帽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意思是：开始吧。
他们约好了考前最后互测一轮。林微先问他物理公式，他答得干脆利落。轮到她背近代史的时间线时，却卡在了新文化运动和五西运动的顺序上。
她重复了两遍，还是错。
笔帽被她捏得变了形，呼吸也乱了。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陈屿察觉到了。他撕下一张草稿纸，飞快写了几个字，折成一个小方块，悄悄推到她面前。
她低头一看，纸上画了个红红的笑脸，下面写着：“错三遍才算掌握。”
她愣了一下。
这句熟悉的话，让她突然想起高一那次月考考砸，她在厕所偷偷哭完回来，发现课桌里多了这样一张纸条。没有安慰，也没有废话，就这一句话。
那天之后，她抄了整整五页错题，再也没错过。
她把纸条攥在手心，闭上眼，把那两个事件反复默念了五遍。睁开眼时，声音稳了些：“新文化运动在前，五西运动爆发于1919年5月4日。”
陈屿点点头，翻到下一页，继续问：“洛伦兹力的方向判断依据是什么？”
“左手定则。”她脱口而出，“磁感线穿掌心，西指指电流方向，拇指就是受力方向。”
他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敲了敲她的桌角，表示通过。
两人继续一题接一题地过知识点。教室渐渐坐满了人，头顶的日光灯嗡嗡响着，像背景音乐，衬得他们的问答格外清晰。偶尔有人走过，脚步都会不自觉放轻。
考试当天早上，林微站在教学楼走廊尽头。考场在二楼最东边，远远就看见门口挤了一堆人。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
她低头看了眼表：7点12分，离打铃还有八分钟。
人群里找不到陈屿。心跳忽然加快，手心也开始冒汗。她下意识去摸练习册，却发现笔袋不在书包里。
“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屿穿过几个人走过来，手里拿着那个透明笔袋。他递给她，说：“昨晚检查过了，每支笔都试写过，橡皮也磨了边，不会卡纸。”
她接过，指尖碰到冰凉的塑料。拉链滑动的声音特别清脆。她拉开看了一眼：黑色签字笔、铅笔、尺子、圆规，整整齐齐，连橡皮的角都是圆润的。
“谢谢。”她小声说。
“别谢。”他看着她，“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可心跳还是停不下来。
他忽然笑了：“记得吗？你说过，最怕的不是不会，是脑子突然空白。”
她抬头看他。
“现在呢？”他问。
她想了想，摇头：“还没空。”
“那就够了。”他说完，退后一步，抬起右手，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这是他们之间的老暗号——放手一搏。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考场走去。脚步有点虚，走到门口时，终于稳了下来。
监考老师收走了手机和背包。她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试卷发下来前，手心还是湿的。她把双手压在膝盖上，闭眼三秒，耳边忽然浮现出奶奶的声音：“事情一件件做，豆子一粒粒磨，急不得。”
第一道数学大题又长又绕，信息堆得密密麻麻。她读了两遍，脑子还是乱。笔尖悬在答题纸上，迟迟不敢落笔。
讲台上老师翻卷子的声音“哗啦”一下，吓得她肩膀一缩。
她闭眼，重新开始。先圈关键词，再列己知条件，一步步拆解。第三遍读完，思路突然通了。她迅速写下第一个公式，笔尖流畅地划过纸面。
接下来的题目有难有易。遇到不确定的，她在题号旁画个小三角，先跳过。选择题做完，回头处理填空，最后攻大题。中途卡了两次：一次是化学实验流程图看不懂，一次是语文阅读理解要分析深层含义。
每次她都停下来，深呼吸三次，再重新读题。
作文题是材料题，主题是“坚持与变通”。她花十分钟列提纲，开头引用了一句古文，中间分三层写，结尾回到自己——没提具体事，但写了一句：“曾因一场雨明白，前行不必等天晴。”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她抬头看钟，离结束还有两分钟。
她快速检查了一遍选择题涂卡，确认没漏。铃声响起时，她刚好合上笔帽。
交卷走出考场，阳光正落在台阶上。陈屿站在柱子旁边，看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来。他没问考得怎么样，只是冲她竖起大拇指。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下来。
“走吧。”他说，“下一科是英语，你听力强，稳住就行。”
她点点头，跟着他往大厅走。路上遇到几个同学，有人打招呼，有人瞥一眼就走开。她不再在意。
他们走到主楼前的台阶停下。公告栏贴着上周社团活动通知，风吹得纸页晃动，一角快要掉了。陈屿伸手按了按，纸边重新贴好。
林微站在他旁边，手里攥着用完的笔和草稿纸。校服袖口沾了点墨水，指甲边缘有点发白，但整个人看起来平静。
“你刚才进去的时候，”陈屿忽然开口，“我一首在想，你是不是还会紧张。”
她侧头看他。
“你以前总说，考试像闯关，每一扇门后面都不知道有什么。”
“现在呢？”她问。
“现在我知道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怕门后有什么，你怕的是——门关上以后，没人等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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