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指尖还停留在“结束通话”的按钮上。屏幕一暗，他看见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眉头紧皱，嘴唇紧紧抿着，像在忍什么。
外面天己经全黑了，楼下路灯亮起来，照在空荡荡的路上，光影斑驳，像是撒了一层灰。
他没动，坐在床边，手撑着膝盖，呼吸有点重。刚才那通电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以为自己考进年级前十，她总会说句好话，哪怕只是“还不错”也好。可她连成绩都没问，只冷冷说了句：“你们不合适。”
不合适。
三个字，她说得轻，却像钉子一样，一下下往他心里敲。
他重新点亮手机，通讯录停在“妈”那个名字上，光标闪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拨出去。他知道没用的，她决定了的事，从来不会改。就像高二那年，非要搬去市区，他哭着求她别走，她站在门口说：“这里配不上你的未来。”
现在他又听见了这句话，换了个说法：“李局长的女儿下周来吃饭，你别缺席。”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抓了抓。书桌上的成绩单还摊着，红笔圈出来的名次刺眼得很。他盯着看了好久，突然弯腰把它折起来，塞进抽屉最里面，压在一本书底下。
不能再看了。看一次，心就疼一次。
他抓起外套出门，钥匙在掌心硌了一下，但他没停。电梯往下时，他靠着墙闭上眼。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林微站在榜单前的样子，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笑得浅浅的，可眼睛亮得像星星。那时候他觉得，只要她在身边，再难的路也能一起走完。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傻了。
车子发动后，他没开导航，方向盘一转，就往县城的方向去了。夜路安静，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偶尔有车灯闪过，像划破黑暗的刀光。他开得不慢，但每个路口都会下意识减速，好像怕错过什么。
快到老院子的时候，雨落下来了。先是几滴，砸在挡风玻璃上，接着越下越大。他打开雨刷，单调地左右摆动。车里很静，只有空调吹风的声音。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通讯录滑到底，点开了那个存了很久的名字。
铃声响了三下，接通了。
“喂？”林微的声音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背景还有老风扇嗡嗡转动的声音。
“微微。”他嗓音有点哑，“我能去你那儿吗？”
那边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时间。“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话。喉咙堵得厉害，想说又说不出。他只能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听着雨刷一下一下刮过玻璃的声音。
“我妈……安排了别人见面。”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盖住，“她说，我不去，就别再进家门。”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她在起身，拉开窗帘看外面。
“你开车小心点。”她说，“巷子口那块地砖松了，下雨容易积水。”
“我知道。”他点头，尽管她看不见。
“我给你留门。”
电话挂了。他把手机放在副驾，手握紧方向盘，指节有些发白。雨越下越大，车灯照出去，只能看到一片水雾弥漫的光晕。
他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入那条熟悉的小巷。路边的老槐树在风雨里轻轻晃动，枝叶拍打着屋檐。老院的铁门锈迹斑斑，门缝里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
他停好车，没急着下车，坐在驾驶座上缓了一会儿。雨水顺着车窗流下来，把外面的光晕拉成一道道斜线。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额头出了层冷汗。
推开车门时，风夹着雨扑在脸上。他低头快步走到院门口，刚伸手去推，门从里面开了。
喜欢吃虾的肥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微站在门后，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裙，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脸颊。她手里拿着一条干毛巾，递过来时，指尖轻轻碰到了他的手腕。
“先进来，别站这儿。”她说。
他走进院子，身上己经开始滴水。她顺手关上门，转身往屋里走。厨房传来水壶烧开的哨音，她走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坐吧。”她指了指客厅那张旧沙发，“喝点热的。”
他接过杯子，暖意从掌心一点点蔓延上来。屋里很安静，除了水壶的余音，还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沙发垫有点塌，他坐下时陷进去一点，像小时候坐进奶奶家的藤椅。
“她真的……要断绝关系？”林微坐在对面的小凳上，声音很轻。
“她说的。”他低头看着杯口升腾的热气，“我不是没想过她会反对，可我以为……只要我坚持，总有一天她能接受。”
林微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没有安慰，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他知道的、属于她的沉静。像是不管外面风雨多大，她都会在这里等他。
“你记得高二那次吗？”他忽然说，“我为了帮你补习数学，逃了家长会。她找到教室，当着全班人的面说我被你拖累了。”
林微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那天放学后，你在校门口等我，手里攥着一张错题本，说‘对不起’。我把你骂了一顿，说我不需要你道歉。”他苦笑了一下，“可其实我心里清楚，真正怕的不是她骂我，是怕有一天，你也觉得……我们之间是个错误。”
林微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双手扶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我不是她。”她说，“我也从来不怕别人说什么。”
他抬头看她，眼睛里有疲惫，也有挣扎。
“可你要的不只是不怕。”他声音发涩，“你要的是安稳，是有人替你撑腰。可我现在……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去了。”
“那你现在来找我，是因为无处可去？”她问，语气平静，却不容回避。
他愣住了。
“还是因为……你心里知道，只有在这里，你才不用解释为什么非我不可？”
他没说话，但眼神变了。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
“是后者。”他低声说，“一首都是。”
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站起来，往厨房走。“我去煮点面。你先去洗个热水澡，衣服放门口，我给你拿干净的。”
他看着她的背影，没动。
“微微。”他叫住她。
她回头。
“谢谢你……一首没把我推出去。”
她没笑，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水龙头打开，水流声响起。他坐在原地，听着那声音，慢慢把头埋进手掌里。
片刻后，他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走廊尽头的灯泡有些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照得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他经过时，伸手拍了一下灯罩，光稳了下来。
他脱下湿透的外套挂在门边，拧开热水器。等水温升起来的间隙，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有血丝，下巴冒出了青茬，神情像是熬过了漫长的一夜。
他抬起手，用指腹擦了擦镜面，水汽模糊了边缘，但他的脸还在那里，清晰得不容逃避。
浴室门半掩着，热气往外涌。他正要跨进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
一条新消息，来自母亲。
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上面，迟迟没有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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