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陈屿的手还停在半空。他没有点开那条未读消息，只是轻轻把手机翻了个面，扣在副驾驶座上。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越来越密，像谁在远处敲着小鼓，一声比一声急。
他发动车子，方向盘打得稳稳的，一点都没犹豫。巷口那块松动的地砖己经被雨水泡得发黑，他轻踩刹车，绕了过去。老院子的铁门在风雨中微微晃动，门缝里透出的灯光，比记忆里还要暖一些。
林微来开门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条干毛巾。她没问“怎么来了”，也没说“这么晚别开车”，只是默默地把毛巾递给他，顺手接过他湿透的外套，挂在门边。厨房里的水壶刚烧开，哨声还没完全停下，她转身去倒水，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特别安静。
陈屿捧着热茶坐下，热水烫着手心，却不觉得难受。客厅的风扇还在转，发出低低的嗡嗡声，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着，像小时候躺在奶奶家午睡时听到的声音。沙发垫塌了一块，他陷进去，整个人终于松了下来。
她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不远不近。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可也不尴尬。他知道她在等他自己开口，可现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妈妈刚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人。可此刻，他只想守住眼前的这份宁静。
浴室的灯亮起来时，他站在镜子前看了很久。水汽慢慢爬上镜面，模糊了他的脸，但他还是看清了眼底的红。他脱掉衬衫，打开热水器，等水流下来，温度刚刚好。
热水冲在肩上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不是想逃避，而是突然觉得好累。这些年他一首撑着，怕辜负爸爸的期望，怕让妈妈失望，更怕有一天林微会后悔选择了他。可今晚，他不想再硬撑了。
他走出浴室时，身上换上了干净的旧T恤，是林微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她正低头往锅里下面条，灶火映在她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锅盖一掀，热气扑上来，她抬手挡了挡，指尖蹭到了额头。
“奶奶睡了？”他轻声问。
“刚躺下。”她搅着锅里的面，“她说你来了就多炒个菜，醒了还能吃。”
他没说话，就看着她把煎豆腐盛进碗里，又撒了一小撮葱花。这道豆腐是他从小最爱吃的，县城那边的老摊子每天现磨现炸，外皮焦脆，咬一口满嘴豆香。林微知道他喜欢，每次他回来都会做。
饭桌摆在院子里。夜风带着湿意吹过，树梢轻轻摇晃，叶子沙沙作响。林秀兰披了件薄衫出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见陈屿坐着，嘴角微微扬了扬。
“小屿来了。”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多吃点，这豆腐是今早我去买的，新鲜着呢。”
他点点头，低头吃饭。筷子碰着碗沿发出轻轻的响声，他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在舌尖散开。这么多年，外面吃过那么多顿饭，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踏实。
林秀兰看着他，忽然说：“你们俩的事，我都听说了。”
他抬起头。
“你妈不同意，是觉得我们家配不上你们陈家。”她语气平和，像在聊今天的天气，“可我不这么想。人跟人在一起，人生无如果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人生无如果最新章节随便看！不是看家里有几套房、有多少钱，是看心里有没有对方。”
陈屿握着筷子的手悄悄收紧了。
“我知道你难。”她继续说，“一边是亲妈，一边是你想共度一生的人。可你要记住，真正疼你的人，不会逼你做违心的事。”
他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微微从小就没爹没妈，是我一手带大的。”林秀兰的目光落在孙女身上，又转回来，“她懂事，不争不抢，可我心里明白，她最想要的，就是有人真心待她，护她周全。”
陈屿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热。
“你现在能站在这儿，说明你心里己经有答案了。”林秀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奶奶支持你们。只要你们真心相爱，不怕苦不怕难，我就认你这个孙子。”
他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奶奶……”他声音有点抖，“我一定会对微微好，一辈子都不让她受委屈。”
林秀兰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给他夹了一块豆腐。
饭后，三人坐在院里。竹椅吱呀吱呀地响，林秀兰摇着蒲扇，偶尔赶一赶飞近的蚊子。天上星星很亮，云散了以后，银河横跨夜空。陈屿靠在椅背上望着天，好久都没动。
林微起身进屋拿了条薄毯，轻轻搭在他肩上。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凉凉的，他的掌心却很热。
“人这一辈子啊，”林秀兰忽然开口，声音慢悠悠的，“最难的不是爬得多高，是走得稳不稳。”
陈屿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夜风吹过向日葵田，花盘轻轻摆动。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又被风吹远了。院里的灯泡闪了一下，接着又亮起来，光线暖暖地洒在三个人身上。
林微低头看他，发现他己经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眉头也不皱了。她想抽出手去拿枕头，却被他无意识地拽了一下。
“别走。”他喃喃了一句，声音很轻，像是梦话。
她停住，重新坐下，手指轻轻抚过他额前被水汽打湿的头发。
林秀兰看着他们，没说话，只是把蒲扇摇得更慢了些。
半夜，陈屿醒了一次。屋里黑着，只有窗外透进一点月光。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盖着毯子，衣服也换了。桌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是他的手机，屏幕朝下。
他没去碰它。
他走到院子里，林微和奶奶己经回屋了。竹椅还摆在原处，上面似乎还留着一点温度。他坐回去，仰头看天。月亮偏西了，星星依旧明亮。
他掏出手机，解锁，点开那条未读消息。
“明天中午，李局长家女儿过来吃饭，你必须到场。”
他盯着看了三秒，然后点了删除。
手机重新黑下去，他把它塞进裤兜，靠回椅背。
院角的向日葵在夜里轻轻晃动，一朵花垂着头，花瓣边缘泛着银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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