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抱着书包走出校门时，天边还泛着淡淡的灰蓝色，像被水洗过的旧布。她低头看了眼鞋带，弯下腰重新系好，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安静的黄昏。
巷口的风比平时冷了一些，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扫过眉梢。她没在意，只是把书包往上提了提，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一点。
可走到巷子中间，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始终隔着几步远。她放慢，那声音也慢；她快走，那声音就跟着加快。她假装低头翻书包，悄悄回头瞥了一眼——三个女生站在不远处，领头的那个外套拉链敞开着，手里捏着一团皱巴巴的纸，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她。
林微的心猛地一沉。
她继续往前走，手指却悄悄攥紧了书包带。这条巷子她走了三年，闭着眼都能走到家。可现在，两旁斑驳的墙、低垂的电线、生锈的防盗网，全都变得陌生又压抑，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前面拐角有个小卖部，灯还亮着。她心里一松，赶紧朝那边走去。可刚转过去，那三个人己经堵在了路口，像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林微。”带头的女生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故意拖长了调，“你挺会躲啊。”
林微站定，没说话。她认识这个人，是张萌的好朋友，以前还在食堂后门被老师抓到抽烟。她知道，这不是巧合。
“你们想干什么？”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可尾音还是微微发颤。
“干什么？”对方冷笑一声，把手中的纸团扔在地上，“你说呢？张萌的事，你装不知道？”
林微一下子明白了。昨天张萌在教室摔笔骂她“装清高”，她没理。原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了。
“我和张萌之间的事，不用你们插手。”她说。
“哦？”那人往前一步，“你现在倒有胆子了？是不是有陈屿给你撑腰？别忘了，他家里根本看不上你这种人。”
林微喉咙一紧。她想绕过去，可另外两个女生立刻挡住两边。她们低着头，不敢看她，却站得很死。
“让开。”她说。
“不让。”那人伸手推了她一下。
林微一个踉跄，后背撞上了墙。粗糙的墙面擦过手臂，火辣辣地疼。她咬住嘴唇，没出声，只是把书包抱得更紧，像是护住最后一道防线。
“你算什么东西？”对方逼近一步，“县城来的，穿得跟捡破烂似的，成绩好就很了不起？张萌哪点不如你？”
林微抬起头，首视她的眼睛：“她不如我，是因为她不敢当面跟我说这些话。”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抬手就要打。
林微闭上眼。
可那一巴掌没有落下来。
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人在跑。那三人同时回头。
下一秒，陈屿冲了进来。
他头发乱糟糟的，领口歪斜，脸上全是汗，胸口剧烈起伏，可眼睛亮得吓人。他一眼就看到林微靠在墙边，书包歪斜，手指发白地抓着带子，心狠狠揪了一下。
他一步跨到她面前，转身把她完全挡在身后。
“谁动她？”声音很低，却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带头的女生往后退了半步，嘴硬道：“关你什么事？我们在谈事。”
“谈事？”陈屿冷笑，“堵人、推人、动手，这就是你们谈事的方式？”
“我们没打她！”那人辩解，声音却弱了几分。
“没打？”陈屿盯着她，“你刚才抬手的时候，想过后果吗？这不是小事，这是围攻，是犯法。”
另外两个女生缩得更紧了，其中一个几乎要把脸埋进衣领里。
“你算什么？”带头的强撑着抬头，“你是她男朋友又怎么样？你能天天跟着她？”
陈屿没说话。他慢慢掏出手机，打开录像界面，屏幕正对着她们。
“我现在就在录。”他说，“你们的名字，校服编号，脸，我都拍下来了。明天我会交一份给学校德育处，一份送去派出所。你们父母会收到通知，档案也会留下记录。”
那女生脸色变了：“你威胁我们？”
“不是威胁。”他声音很平静，“是告诉你们事实。你们十五岁，己经到了要负刑事责任的年龄。如果今天她有任何受伤，谁都逃不掉。”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风吹过巷子，卷起地上的纸屑，在脚边打着转。远处传来卷帘门“哐当”落下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微站在他背后，手指慢慢松开书包带，轻轻搭上他的衣角。衣服很薄，却能感觉到他背部绷得紧紧的肌肉。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贴着他背上传来。
“你们走。”陈屿说，“现在离开，我不追究。但如果再靠近她一步，我就不会只找学校了。”
带头的女生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她看了林微一眼，眼神复杂，终于转身。另外两人立刻跟上，脚步慌乱，很快消失在巷口。
陈屿没动。他依旧站着，背对着她，像一堵墙。
过了几秒，他才放下手机，回头。
林微仰头看着他。昏黄的路灯照在他脸上，映出额角的汗和眼底的红血丝。他嘴唇干裂，下巴上有没刮净的胡茬，整个人像是刚从一场战斗里挣脱出来。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
“我……”他顿了顿，嗓音有点哑，“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你往这边走。后来手机没信号，我就跑过来了。”
她点点头，没再问。
他注意到她手臂上的擦伤，眉头一皱：“疼吗？”
“没事。”她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就是蹭了一下。”
他没说话，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地盖住她发抖的肩膀。
“以后放学等我。”他说。
“不用。”
“我说要等。”他语气突然重了些，“我不是在商量。”
她怔住了。
他看着她，目光认真得不容闪躲：“你一个人走这条路，我不放心。从今天起，我接你。”
“陈屿……”
“没有但是。”他打断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能管一时，管不了一世。可我现在只想管眼前——你不能一个人面对这些事。”
她眼眶忽然热了。
她想说她早就习惯了。从小到大，没人替她挡过什么。奶奶总教她忍，教她低头，教她用成绩换出路。可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真的会有人愿意站出来，哪怕对面是三个人，哪怕他自己也刚经历了一场挣扎。
“你不怕惹麻烦吗？”她问。
“怕。”他坦白地说，“但我更怕你出事。”
风又吹过来，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抬手帮她扶了扶书包，动作很轻。
“走吧。”他说，“我送你回家。”
她没动。
“怎么了？”
她看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把他的领带扶正。动作很小，却让他呼吸一滞。
“领带歪了。”她说。
他愣了几秒，嘴角慢慢扬起一点笑。
她也笑了，很浅，像风吹过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并肩走向巷口。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完整的画。
快到出口时，林微忽然停下。
“怎么了？”他问。
她望着前方的夜色，声音很轻：“张萌……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握紧她的手：“那就让她来。”
她没再说话，只是靠他更近了些。
他们走出巷子，街灯明亮，路上行人渐渐少了。一家便利店的玻璃门映出他们的身影——一个高个男生紧紧护着身边瘦小的女生，步伐坚定，没有回头。
而在巷子深处，一张被踩进泥里的纸片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潦草写的几个字：“计划失败，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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