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推开教学楼的门，阳光从走廊尽头斜斜地洒进来，落在楼梯转角的扶手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金粉。他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衬衫后背还带着一路走来的暖意，但他没停下，脚步稳稳地朝三楼走去。
音乐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朗诵声。他放轻脚步靠近，听见林微的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我走向你，像光走向黎明。”她的声音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慢慢挤出来的，带着一点点压抑的情绪。
他推开门。
教室里坐着七八个同学，有的低头看稿子，有的小声对台词。林微站在讲台前，手里捏着一张纸，指节微微发白。她看见陈屿进来，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把稿子往下压了压，像是想藏住自己的紧张。
张萌坐在靠窗的位置，正翻着一本杂志，听到动静抬起头，嘴角一扬：“哟，大忙人终于来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没人接话。
陈屿走到舞台边，放下书包，语气平静：“抱歉，有点事耽搁了。”他看向文艺委员，“我们先排小品吧，时间不多了。”
张萌合上杂志，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正好，我也改了几句台词。原来的太死板了，一点笑点都没有。”她说着就要上台念。
“等等。”陈屿伸手拦住她，“谁让你改的？”
“大家不是都觉得不好吗？”她笑了笑，目光扫过其他人，“我只是想让节目更好看一点。”
“那也得大家一起讨论。”陈屿声音不高，但态度很坚定，“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事。”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张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行啊，陈屿你现在连我说话都要管了？就因为林微在这儿，你就处处针对我？”
“我不是针对谁。”他看着她，“我只是提醒你，这里是排练，不是吵架的地方。”
林微站在一旁，手指轻轻着稿纸边缘。她没出声，也没退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之间的对峙。
张萌冷笑一声，转身走下台。经过林微身边时，忽然停下，语气带刺：“你真打算上去念这个？不怕忘词？到时候全场都在笑你。”
林微抬起头，目光平静：“我可以继续吗？”
没人回答。
片刻后，陈屿走到讲台前，站到她旁边，“按你的节奏来。”他说，“我在下面听着。”
林微点点头，重新展开稿子。这一次，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虽然还能听出一丝颤抖，但己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慌乱。读到一半，窗外一阵风吹进来，吹动了窗帘，也撩起了她额前的碎发。她顿了一下，抬手轻轻别回去，继续念下去。
张萌坐在座位上，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像是在数她的停顿。
等林微念完最后一句，教室里安静了几秒。
“挺好的。”陈屿说。
林微松了口气，低头整理稿子。
“好什么啊。”张萌突然开口，“感情都没到位，跟背课文似的。这种水平也能上台？”
陈屿转过身，语气冷静：“你觉得不好，可以提意见。但别用这种方式打击人。”
“我怎么了？”她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我就实话实说！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林微站上去，你就必须捧着她？可这是班级节目，不是你们俩的小情调！”
“够了。”陈屿打断她，“如果你只是为了发泄情绪，现在就可以走了。”
“你说什么？”张萌瞪着他。
“我说——”他一字一句，“如果你再干扰排练，我不介意去找老师申请取消你的参演资格。班里想参加的人很多，不差一个制造混乱的。”
教室彻底安静了。
张萌的脸色变了，嘴唇微微发抖，“你……你为了她，连同学都不认了？”
“这不是认不认的问题。”陈屿看着她，“这是尊重的问题。她认真准备，你就不能好好配合？非要踩一脚才舒服？”
林微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了些，“先排小品吧。时间不多了。”
张萌站在原地没动，胸口起伏着。她盯着林微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行，你们厉害。”说完抓起包，转身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甩上。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至于吧”，但也再没人多说什么。
陈屿坐到台下，示意小品组开始。他们排的是校园生活题材，他演一个总爱迟到的学生，动作夸张又搞笑，逗得几个同学忍不住笑出声。
中间休息时，林微递给他一瓶水。
“谢谢。”他拧开喝了一口，抬头问，“刚才……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林微摇头，“就是些老话。”
陈屿盯着她看了会儿，“你不用替她瞒着。我知道她一首不喜欢我跟你在一起。”
林微没否认，“但她不该拿排练出气。”
“嗯。”他点头，“以后我会盯紧点。”
放学铃响后，大部分人都走了。林微还在讲台上反复默读稿子，声音很轻，像是在和自己对话。陈屿没走，坐在后排，一边翻课本一边留意着她。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黑板上。她的嘴唇微微动着，手指时不时在纸上划一下，记下某个停顿的位置。
他放下笔，走到讲台前，“要不要我陪你练几遍？”
林微抬头看他，“你不累吗？”
“不累。”他说，“而且我想听你多念几次。”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这一次，她读得比之前流畅了许多。读到“哪怕黑夜漫长，我也愿做那一束不肯熄灭的光”时，声音微微发颤，却没有停。
陈屿站在台下，双手插在裤兜里，一首没动。
等她念完，他才开口：“最后一句，慢一点，再沉一点。像……像你在对自己说话。”
林微试了一遍。
“这次对了。”他笑了下，“你其实很适合这个。”
她低头笑了笑，没接话。
教室外走廊己经空了，远处传来锁门的声音。但他们谁都没提要走。
陈屿回到座位，重新翻开书包，拿出一张皱了的纸条。那是前几天林微夹在他作业本里的，写着“明天汇演初审，别迟到”。字迹工整，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反复打开又折起。
他把它摊平，放在桌角。
林微收拾好东西走下来，看见那张纸条，愣了一下。
“留着。”他说，“提醒我别忘了该做的事。”
她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风穿廊而过，吹动门口一张飘落的节目单。纸页翻了几下，停在门槛边，上面印着黑色宋体字：“诗歌朗诵《光》——林微”。
陈屿望着她，眉宇间的疲惫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见的平静。
林微低头看了看手表，轻声说：“再练一遍吧。”
他站起来，走到教室前方，面对空荡荡的座位席，“开始吧。”
她走上讲台，展开稿子。
第一句还没出口，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张萌站在外面，手里攥着手机，眼神落在林微身上。
“你真的以为，”她声音很轻，却清楚地传进屋里，“你能站在台上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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