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林微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她盯着屏幕，心跳还没平复，手指悬在语音消息上方，首到看见发来的人是陈屿。
语音跳出来：“早饭买了豆浆油条，在楼下等你。”
声音很轻，背景有车流声和鸟叫声，像是怕吵到她特意压低了嗓音。她没回，只是把手机贴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过了好久，才慢慢坐起身，手轻轻抚过还有些发烫的屏幕，呼出一口气。
她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有点白，但眼神己经不像前几天那样空落落的了。她洗了把脸，换上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把教案整整齐齐放进包里，动作不急也不慌。
下楼时风有点凉，她拉了拉衣领。陈屿站在车边，看到她出来，立刻从保温袋里抽出一杯温热的豆浆递过来：“小心烫。”
“嗯。”她接过，指尖碰到杯壁的暖意，低头喝了一口，味道熟悉得让她心里一软。
他接过她的包放进后备箱，然后绕到驾驶座。车子启动后，她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街景，忽然说：“今天不想去办公室。”
“那就先去学校。”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我陪你走一段。”
校门口人不多，梧桐树影斜斜地洒在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脚步却不知不觉走得一样快。走到教学楼前那棵老树下，陈屿忽然停下。
“还记得高二那年我们偷偷喂的那只三花猫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说它像我，倔，不爱搭理人。”
“现在呢？”他偏头看她。
她瞥他一眼：“现在有人天天追着我送早餐，想躲都躲不掉。”
他笑出声，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她没躲，嘴角一首翘着，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中午下了课，他来接她吃饭。路过一条小巷时，她突然停住。
“我想吃面。”
那是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老店，招牌掉了漆，桌椅也旧，但他们来了很多次。老板抬头看见他们，笑着问：“两碗牛肉面，老样子？”
“对。”陈屿点头。
林微坐下时，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桌角——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她第一次带他来这儿时，他用钥匙悄悄划下的名字缩写。那时候他们都还小，不敢张扬，只能在这没人认识的地方，留下一点点属于他们的痕迹。
面端上来冒着热气，她低头吹了吹，吃了一口。咸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这几天……我梦到奶奶了。”她放下筷子。
陈屿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说，日子要一天天过，别总回头看。”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那我们就往前走。”
她没说话，只是反手紧紧回握住了他。
傍晚回家的路上，天空开始飘起细雨。他们没打伞，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一圈圈模糊的光。
路过一家音像店时，橱窗里正放着一部老电影的海报。她脚步顿了一下。
“《情书》。”她轻声说。
“你想看的。”他记得。
“你还记得？”
“你说岩井俊二的镜头像雪落在心上。”他笑了笑，“那时候我还笑你太文艺。”
她也笑了，眼角弯弯的。
“改天去看吧。”她说。
“好。”
他们继续往前走，雨丝落在头发上，衣服肩头渐渐湿了一块。她靠得近了些，手臂偶尔蹭到他的袖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步子放得更慢了。
第二天是周末，阳光难得透了出来。他们睡到自然醒，谁也没提工作，也没聊过去的事。起床后，她在厨房煮了粥，他在客厅翻一本旧书。锅盖响了一声，她起身去关火，他也跟着站起来，接过碗筷摆到桌上。
吃饭时，窗外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她舀粥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察觉到了，低头扒饭，没抬头，也没问。
饭后她收拾碗筷，他抢着去洗。水声哗哗地响，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弯腰站在水槽前的背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早晨。那时候他们刚搬进这间出租屋，她不会做饭，他笨拙地教她切菜，结果打翻了一锅汤。两人蹲在地上擦地板，笑得停不下来。
“你在看什么？”他回头。
“没什么。”她移开视线，“就看你洗得挺认真。”
“那当然，”他拧干抹布，“上次你说我洗不干净，还偷偷重洗了一遍。”
她笑了一下，没否认。
下午他们去了公园。湖边柳树抽了新芽，几个老人在钓鱼，一对年轻情侣坐在长椅上拍照。他们在一张空椅子坐下，谁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水面被风吹出一圈圈波纹。
她忽然说：“我想回去看看。”
“回哪？”
“县城，老院子。”
他转头看她。
“奶奶还在的时候，院子里种了一排向日葵。她说那花跟着太阳转，就像人该往前看。”她声音很轻，“我己经三年没回去了。”
他点点头：“等你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着，像是在感受阳光的温度。
那天晚上他们早早睡了。半夜她醒来一次，发现他没盖好被子，顺手拉上来一点。他迷迷糊糊哼了一声，翻身朝她这边靠了靠。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闭上眼。
第三天清晨，她起得比平时早。打开衣柜时，手指停在一袭藏蓝色的裙子上——那是她唯一一件正式点的衣服，结婚前买的，后来很少穿。她取出来，挂在门后。
陈屿起床时看见了，没多问，只说：“今天有事？”
“教研组开会。”她系上扣子，“我得去一趟人事处。”
他点头：“我送你。”
到了学校门口，她站在车旁没动。校园里学生来来往往，有人朝这边看了一眼，低声说了句什么。她肩膀微微绷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走吧。”他说，“票我都买好了，改天一起看《情书》。”
她抬头看他，眼睛有点湿，但很快眨了回去。
他们并肩走进校门，走过熟悉的路，穿过教学楼之间的空地。阳光照在台阶上，一层层往上爬。她脚步稳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
人事处的门开着，她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他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没有催，也没有松开她的手。
她抬脚迈了进去。
屋里暖气很足，文件堆在桌上，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林老师来了？材料刚整理好，您稍等。”
她点点头，站在原地没动。
陈屿松开她的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她转身看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摇头，眼神安静。
窗外阳光正移到办公桌一角，照在一份摊开的表格上。姓名栏写着她的名字，字迹清晰，墨色未褪。
她伸手拿起笔，指腹轻轻擦过那个名字，然后一笔一划，在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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