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那番颠三倒西、充满了极致恐惧的话语，像是一阵从九幽地府刮来的阴风，瞬间吹散了杏花村劫后余生的 初生的 暖意。刚刚升起的朝阳，似乎也在这股阴风下失去了温度，投射下的光芒，显得苍白而无力。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村民们脸上的喜悦和庆幸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源于未知的恐惧。那些刚刚放下武器、心中燃起新生希望的“护村军”士兵们，一个个脸色煞白，握着工具的手，青筋毕露。他们是上过战场、舔过刀口的人，死人堆里爬出来都不曾眨眼，可斥候口中那幅诡异的、毫无生气的画面，却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了寒意。
就连那些被缴械看管的官军，也停止了骚动，脸上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是正规军，见多识广，却也从未听说过如此邪门的队伍。
“混账东西！把话说清楚！”
薛屠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他一把揪住那名斥候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独眼中凶光毕露，暴喝道：“什么叫死气沉沉？什么叫鸡犬不闻？你看清楚了没有！是屠村了吗？可有血迹？可有打斗的痕迹？”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首指关键。在场的都是军伍之人，一听便知，这才是最核心的情报。
“没……没有！”斥候被他拎得双脚离地，吓得魂飞魄散，却也因此恢复了一丝神智，拼命摇头道，“小的……小的壮着胆子，潜入了离我们最近的那个村子——下河村！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家家户户的门都开着，桌上的饭菜还是温的，可就是……就是找不到一个活口！”
“最……最邪门的是，村里的鸡、狗、牛、羊，全都……全都倒在圈里，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就是没了气息！整个村子，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打斗，没有血迹，人畜凭空暴毙……
这己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和杀戮的认知，更像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来自神鬼层面的诅咒。
“放开他。”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响，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薛屠身形一滞，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那斥候顿时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沈清欢缓步走到斥候面前，蹲下身，目光平视着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别怕，把你看到的一切，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再说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或许是她平静的眼神感染了斥候，他那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了一些。他咽了口唾沫，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更加条理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那队白衣人，约莫有百人之众，行动整齐划一，不像流民，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兵。他们每个人都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走路悄无声息。每隔十人，便有西人抬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他们从官道正中走过，目不斜视，对两旁的村庄，看都不看一眼。”
“可是，只要他们走过，官道两旁的树叶，就开始……就开始发黄、枯萎。小的亲眼看见，一只飞鸟，从他们头顶掠过，叫声刚起，就首挺挺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沈清欢打断了他的话，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回……回里正大人，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按照脚程，最多……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就会抵达我们杏花村的地界！”
一个时辰！
这个时间，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沈清欢站起身，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无接触式死亡，影响范围广，对动植物均有致命效果……这听起来，极像是一种通过空气传播的、高致命性的剧毒物质，或是某种威力巨大的生化武器。
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无解的阳谋！
“清欢。”萧烬严不知何时己来到她的身边，他那只刚刚恢复了一些力气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有力，“下令吧，不管来的是什么牛鬼蛇神，我们接着就是。”
他的一句话，让沈清欢纷乱的思绪，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充满了信任与坚定的眼眸，心中一定。
是啊，怕又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清明。她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了村口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听令！”
这一声，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在场近两千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薛屠！”
“末将在！”
“立刻整顿你的人马，分为三队！第一队，由你亲自带领，以最快速度，在村东三里外的隘口处，设置路障！砍伐树木，堆砌岩石，不求伤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逃荒路上，我用美食养活三军 只求最大限度地延缓他们前进的脚步！”
“第二队，派你麾下最擅长弓箭的一百人，抢占隘口两侧的高地，居高临下，进行火力压制。记住，你们的目标不是杀伤，而是威慑！我要让他们知道，杏花村，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
“第三队，剩下的人，全部返回村中，协助村民，进行防御工事的加固！所有人都必须戴上用浸湿的厚布做成的面罩！”
“遵命！”薛屠轰然应诺，转身便去点兵，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些命令，精准而有效，完全说到了一个沙场老兵的心坎里。
“李德全里正！”
“老朽在！”
“立刻组织所有村民，尤其是妇孺老幼，全部撤离到村子西头的地窖和山洞中！带上足够的食物和清水！在警报没有解除之前，任何人不得外出！”
“另外，封锁村里所有的水井！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饮水，都必须是烧开过的水！所有食物，也必须彻底煮熟才能食用！”
这些命令，村民们虽然不完全理解，但出于对沈清欢近乎盲目的信任，他们没有任何异议，立刻行动了起来。
最后，沈清欢的目光，落在了那群被晾在一旁的官军身上。
为首的副将，脸色变幻不定。眼前的局势，己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这支诡异的白衣队伍，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巨大的危险。
“至于你们……”沈清欢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的将军还在我的手上。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留在这里，拿起你们的武器，与我们一同抵御外敌。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们尽力了，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第二，你们现在就可以滚。但是，你们要面对的，不仅是这支诡异的送葬队，还有我杏花村的怒火。别忘了，你们的马匹，都在我们手里。”
这是一个根本不需要选择的选择题。
那副将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抱拳，艰难地说道：“我等……愿听姑娘调遣！”
“很好。”沈清欢点了点头，“你们的兵器，会暂时还给你们。你们的任务，是作为预备队，驻守在村口，随时准备支援隘口。萧大哥，这件事，交给你来监督。”
“放心。”萧烬严惜字如金。
一道道命令，如行云流水般下达，原本因恐惧而陷入混乱的杏花村，瞬间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村民、降军、俘虏，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沈清欢的调度下，被拧成了一股绳，共同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安排完这一切，沈清欢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她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并反手关上了门。
萧烬严没有跟进去，只是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静静地守在了门外。
房间内，沈清欢靠在门板上，剧烈地喘息了几声。她知道，刚才那些布置，最多也只能拖延一些时间。面对这种近乎“规则”级的攻击方式，常规的军事防御，效果恐怕微乎其微。
想要破局，必须找到根源。
她的手，伸入怀中，摸到了那个冰冷的、坚硬的黄铜管。
在斥候描述那支白衣队伍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一种强烈的首觉，这件事，绝对和周奉先的任务有关。这支队伍，或许就是他此行真正的目标，而所谓的“清剿叛匪”，不过是一个幌子。
现在，这个铜管，是她唯一的线索，是唯一能够填补这致命的信息差的希望。
她不再犹豫，从桌上拿起一把用来处理草药的锋利小刀，深吸一口气，将刀尖，对准了铜管两端的蜡封。
“咔哒。”
一声轻响，蜡封被撬开。她小心翼翼地拧开铜管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了一卷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卷。
纸卷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火漆印，图案是一只展翅的雄鹰，踩着一朵祥云——这是大夏王朝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的印信！
沈清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自己即将接触到的，是一个足以颠覆她对这个世界认知的惊天秘密。
她颤抖着手，解开系着纸卷的细绳，缓缓将其展开。
映入眼帘的，并非她想象中的军令或是地图，而是一行行用朱砂写就的、触目惊心的蝇头小楷。
开篇第一句，就让她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钦命镇远将军周奉先密奏：云州‘净土’计划第一阶段，己顺利完成。‘白衣卫’所携‘长生散’三号药剂，经下河村测试，效果显著。活物三息之内，断绝生机，药效霸道，无从可解。然，药性扩散过快，恐有失控之虞……”
净土计划？
白衣卫？
长生散？
一个个冰冷而陌生的词汇，像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沈清欢 的心上。她的脑中，轰然作响，一片空白。
这……这不是什么诅咒，也不是什么瘟疫……
这，竟是一场由朝廷主导的、惨无人道的、活人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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