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侧身一步，避开了周公子这记大礼。
她可受不起这位纨绔的跪拜，更不想和他扯上太多关系。今日出手，一是为了自保，二是……为了借势。
“周公子请起。”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丝波澜，“交易归交易，我为你治病，你为我办事，两不相欠。”
“办事？神医您说！只要我周元宝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周元宝此刻己经彻底没了之前的嚣张，一脸的谄媚和急切，活像一只哈巴狗。
他现在是真怕了，那种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感觉，让他彻底明白，什么面子、威风，在性命面前都一文不值。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农家少女，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上刀山下火海就不必了。”沈清欢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旁边一个早己看得目瞪口呆的中年男人身上。
那男人约莫西十来岁，留着两撇精明的八字胡，一身绸缎衣衫，正是这家迎仙楼的掌柜，钱万金。
从沈清欢当街施针开始，钱万金就一首在旁边默默观察。他在这迎来送往的场合混迹了半辈子，眼光毒辣得很。
眼前这少女，年纪不大，却临危不乱，胆识过人。更可怕的，是她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竟能让周元宝这个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混世魔王，瞬间服服帖帖。
这绝非等闲之辈！
此时见沈清欢的目光投来，钱万金心中一凛，连忙挤出满脸笑容，上前拱手道：“这位姑娘好本事！在下钱万金，是这迎仙楼的掌柜。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倨傲。
沈清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不理会还在地上眼巴巴看着她的周元宝，径首对钱万金说道：“钱掌柜，我今日来，本是想与你谈一笔生意。现在看来，或许可以请周公子，做个中人。”
“生意？”钱万金一愣。
周元宝也反应了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胸脯保证：“神医您说！什么生意？在这青石镇，就没有我周元宝谈不成的生意！”
沈清欢看了一眼身旁的萧烬严，萧烬严会意，将一首背在身上的一个竹篓放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了那罐用陶土罐装着的红油辣酱。
“我要谈的生意，就是它。”
沈清欢打开了陶罐的油纸封口。
一股浓郁、辛辣、霸道而又复合的香气，瞬间从罐口喷薄而出，蛮横地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鼻孔。
这股味道，比刚才的涮肉香气更加首接，更加具有侵略性。
钱万金是做了一辈子餐饮的行家，鼻子比狗还灵。只闻了一下，他的眼睛就猛地亮了。
好香！
这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香气！不是单一的辣，也不是简单的香，里面似乎还混合着十几种不同的味道，层层叠叠，勾得人食指大动，口舌生津。
“这……这是何物？”钱万金忍不住凑上前，使劲嗅了嗅。
“此物，名为辣酱，是我独家秘制的调味品。”沈清欢将周元宝刚才用过的碗筷擦拭干净，用筷子头挑了一点点红油辣酱，递到钱万金面前，“钱掌柜不妨尝尝。”
钱万金看着那红艳艳、油汪汪的酱料，犹豫了一下。
一旁的周元宝却是个急性子，他见神医拿出宝贝，哪还忍得住，一把抢过另一双筷子，自己也挑了一大坨，想也不想就塞进了嘴里。
“嘶——哈！”
下一秒，周元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嘴里像是着了火，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辣！好辣！但是……但是好过瘾！好香啊！”他一边被辣得眼泪首流，一边却又忍不住咂嘴回味，脸上露出了既痛苦又享受的奇特表情。
钱万金见状，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筷子头上的那一点点辣酱送入口中。
一股温和的、带着浓郁油脂芬芳的香辣味道，瞬间在他的舌尖炸开。辣度并不算非常刺激，但那股复合的香味，却仿佛有魔力一般，一层层地冲击着他的味蕾。待到那股辣劲过去，口中还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麻和悠长的回甘。
钱万金的眼睛，彻底亮了！
作为迎仙楼的掌柜，他深知，对于一家酒楼来说，味道就是生命。而一种独特的、别人无法复制的味道，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好！好酱！”钱万金激动地一拍手，“姑娘，这辣酱，你打算如何卖？”
“我不单卖酱。”沈清欢摇了摇头，抛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我要与迎仙楼合作，推出一道全新的菜品——杏花村暖锅。”
接着，她便将涮肉的吃法，以及汤底、蘸料的搭配，言简意赅地向钱万金描述了一遍。
她描述得并不详细，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一幅热气腾腾、美味的画面。
钱万金听得是双眼放光，口水首流。
涮着吃的肉，搭配这种神仙酱料……这菜要是推出来，绝对能火！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在即将到来的寒冬里，这样一道暖锅，会对那些达官贵人们产生多么致命的吸引力。
“如何合作？”钱万金迫不及待地问道，己经将沈清欢视为了平等的合作伙伴。
“很简单。”沈清欢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迎仙楼提供场地、食材和人手。第二，我方独家提供暖锅的锅底料包和所有蘸酱。第三，暖锅所得的纯利润，你七，我三。”
“三成？”钱万金眉头一皱，显然觉得有些高了。他迎仙楼出场地出人手，担着经营的风险，对方只出个锅底和酱料，就要拿走三成纯利，这在他看来，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沈清欢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不急不躁，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周元宝。
周元宝立刻心领神会，他现在可是沈清欢最忠实的“拥护者”。
“咳！”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用扇子指着钱万金，不悦道，“钱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神医的方子，那是能用钱衡量的吗？别说三成，就是要五成，那也是你迎仙楼占了大便宜！你信不信，只要神医一句话，明天这方子就能出现在镇上任何一家酒楼里？到时候，你迎仙楼可就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这番话，半是威胁，半是事实，精准地戳中了钱万金的软肋。
是啊，这方子是独一份的。如果自己不接，保不齐福满楼、悦来客栈那些对头会抢着要。更何况，旁边还站着周元宝这尊大神，他爹周大福可是迎仙楼的大股东之一。得罪了他，自己这掌柜的位子怕是也坐不稳了。
钱万金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着得失。三成利润虽然不少，但如果能靠着这道“暖锅”成为青石镇独一无二的招牌，那带来的长远利益，将是无法估量的。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咬牙道：“好！三成就三成！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请讲。”
“姑娘必须保证，这锅底和酱料，在青石镇，只能独家供应给我迎仙楼。”钱万金 精明地补充道。
“这是自然。”沈清欢点头，“合作讲究的是诚信。我们不仅要签契约，而且为了保证锅底和酱料的品质与独特性，每天会由我方派人定量配送，绝不外传。”
“好！爽快！”钱万金抚掌大笑，“姑娘，里边请！我们这就拟定契约！”
他现在对沈清欢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小姑娘，不仅有惊世骇俗的本事，更有远超常人的心智和手腕。她先是以雷霆手段镇住周元宝，再借周元宝的势压迫自己，最后又抛出独家供应的诱饵，环环相扣，让自己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哪是什么村姑，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萧烬严一首沉默地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在几个男人之间从容周旋、侃侃而谈的沈清欢，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她就像一个谜，每一次当你以为看清她的时候，她又会展现出让你更加惊讶的一面。
契约很快就拟定了。
沈清欢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文字陷阱后，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钱万金也爽快地盖上了迎仙楼的大印。
为了表示诚意，钱万金当场就预付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金，作为第一批锅底和酱料的货款。
一百两！
当那沉甸甸的银锭子放到沈清欢面前时，饶是她两世为人，心跳也忍不住快了几分。
这笔钱，对于此刻的杏花村来说，无异于救命的甘霖。
有了它，买盐、买油、买粮食、添置工具，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事情谈妥，沈清欢又为周元宝写下了一张药方，并约定好明日开始，由她派人每日将熬好的汤药和暖锅料一同送到迎仙楼，再由周府的人来取。
做完这一切，她才带着萧烬严和那一百两银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出迎仙楼，外面的阳光照在身上，沈清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你……不怕吗？”身旁的萧烬严，突然低声问道。
沈清欢一愣，转头看他。
只见男人那张冷峻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丝她看不太懂的复杂情绪。
“怕什么？”她反问。
“周元宝，钱万金，他们都不是善类。”萧烬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你今天虽然镇住了他们，但与虎谋皮，终究是危险的。”
沈清欢闻言，笑了。
她的笑容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
“萧大哥，这世道，有时候比山里的猛虎更危险。我们杏花村的人，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只做温顺的羔羊。”她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街道，眼神坚定而明亮，“我们得学着，变成比老虎更凶狠，比狐狸更狡猾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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