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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楼自救指南

小说: 脱口秀天王唐伯虎   作者:哇酷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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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青楼自救指南

当苏州城华灯初上,我被一群债主裹挟着踏进醉香楼。

名妓兰蔻将画笔塞进我手中时,满堂目光灼灼似烙铁。

我脑中空空如也,笔下却画不出一根线条。

于是抓起琵琶当快板,脱口而出的竟是一串科举黑幕的爆笑段子。

“让我画画?不如让驴弹琵琶!至少驴叫得比程大人判卷公道!”

满堂哄笑中,那笔滔天的画债竟在声浪里灰飞烟灭。

暮色西合,白日里喧嚣的苏州城被另一种粘稠的、混杂着脂粉与酒气的喧闹所取代。阊门外,河道纵横,倒映着两岸渐次燃起的灯笼,像沉入水底的无数个小小月亮。水波摇晃,那光影便碎成一片流淌的浮金。空气里飘荡着若有似无的丝竹声、调笑声,还有船娘招徕生意的软糯吴语,织成一张暖昧而奢靡的网。

而我,唐伯虎,或者说顶着唐伯虎皮囊的林笑,正像只被捆了蹄的羊羔,被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推搡着,跌跌撞撞地撞进了醉香楼那扇被无数锦缎衣袖磨得油光水滑的门槛。身后,是白日里书画铺前未能尽兴的“债主联盟”,他们的影子在摇曳的灯火下被拉扯得狰狞变形,投射在醉香楼色彩浓艳的苏绣屏风上。白日里街头卖“抽象派猛虎”的“壮举”,不过是杯水车薪,此刻面对这青楼销金窟,我后脊梁骨冒出的寒气比苏州河的水还凉。弘治十二年的秋风,裹着水汽,钻进我洗得发白、袖口甚至磨出了毛边的绸衫领子里,激得我哆嗦了一下。这身“才子行头”,此刻只觉讽刺。

“唐解元,您老可真会挑地方躲清静!”领头的绸缎庄王掌柜,皮笑肉不笑,声音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画债拖到醉香楼来还?您这‘破产才子再就业’,路子够野啊!”他特意模仿着我白日街头吆喝那“破产才子”的调调,引来身后一片压抑的哄笑和推搡。我的背被狠狠推了一把,踉跄几步,撞开一串叮当作响的珠帘,彻底暴露在醉香楼灼人的灯火和目光之下。

暖香扑面而来,馥郁得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厅堂内,云顶檀木作梁,悬挂着数盏琉璃彩穗宫灯,流苏轻摇,将满室映照得如同白昼。人影幢幢,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们拥着香鬓如云的姑娘,调笑声、行酒令声、丝竹管弦声,混杂着脂粉与酒肉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正前方那方铺着猩红波斯地毯的小小舞台上,名妓兰蔻正抱着一把曲颈琵琶,纤纤玉指轮拨慢捻,清越的琴音流水般淌出。

我们这一行不速之客的闯入,像一块突兀的石头砸进了平静(或者说刻意维持的平静)的池塘。琴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鸟鸣。兰蔻那双笼着江南烟雨般的妙目抬起,眼波流转,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薄怒,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随即掠过一丝了然与不易察觉的轻蔑。

龟公堆着笑,像颗油腻的肉丸子滚了过来:“哎哟,王掌柜!诸位爷!什么风把您几位吹来了?唐解元,您老这是……”他目光在我身后那几位债主脸上扫过,又看看我灰败的脸色,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王掌柜大手一挥,首接指向兰蔻:“喏,兰蔻姑娘最爱唐解元的墨宝!今儿个唐解元说了,要画一幅《兰蔻抚琴图》抵债!大家伙儿正好开开眼!”他声音洪亮,刻意盖过了厅内残余的喧哗。一时间,所有目光——好奇的、看戏的、幸灾乐祸的——都像无数细密的针,齐刷刷扎在我身上。那些目光汇聚,带着探究、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期待,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头,几乎让我站立不稳。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黏腻冰冷,弘治十二年的秋夜,寒意透骨。

兰蔻在台上,嘴角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仿佛无声的嘲讽。她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地走下台来,那身水红色的薄纱罗裙在灯下流转着华丽的光晕,步步生莲,径首停在我面前。一股清雅的兰麝幽香随之袭来,却丝毫无法缓解我内心的焦灼。她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手,指尖涂着鲜红的蔻丹,像几滴凝固的血珠,轻轻拿起旁边早就备好的托盘。

托盘里,是一支上好的紫毫笔,一方洮河绿石砚,墨己研得浓黑光亮,一卷雪浪宣缓缓展开,洁白得刺眼。

“唐解元,”兰蔻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奴家可是盼了许久呢。听闻解元妙笔,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幸何如之?”她将那支沉重的紫毫笔塞进我汗湿的手中,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请吧,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还有……诸位贵客的雅兴。”她目光扫过王掌柜等人,最后定在我脸上,嘴角那抹弧度加深了。

握着那支冰凉、光滑的紫毫笔,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比昨夜在茅厕面对铜盆倒影时还要彻底的空白。画画?唐伯虎的灵魂或许早己挥毫泼墨,留下传世名作,而我林笑,一个2025年靠嘴皮子吃饭的脱口秀演员,脑子里连一根像样的线条都没有!那些肌肉记忆,那些深植于骨髓的笔法技巧,在我魂穿而来的那一刻,就被格式化得干干净净,比我的银行卡余额还要干净!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雪浪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我盯着那刺目的白纸,仿佛那是地狱的入口。握着笔的手指僵硬得如同铁铸,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弘治十二年的烛火在我眼中摇曳,模糊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斑。

厅内死寂。方才被打断的喧闹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按进了水底,只剩下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无数道目光汇聚在我身上,像无形的烙铁,烫得我皮肤发紧。兰蔻就站在我身侧半步开外,那清雅的兰麝幽香此刻闻起来却像某种慢性的毒药。她的眼神,从最初的轻蔑,渐渐凝上了一层冰冷的霜。

时间在窒息般的寂静里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甚至能听到身后王掌柜那压抑着不耐的粗重呼吸声。那支该死的紫毫笔,重如千钧,笔尖上的墨汁,像一滴将坠未坠的、浓缩的恐惧。

不行!不能就这样被钉死在“欺世盗名”的耻辱柱上!被这些古人当成笑话看穿!林笑!你的舞台在哪里?脱口秀演员的魂呢?!快想想!

就在那滴浓墨终于不堪重负,要滴落的瞬间,我脑中灵光猛地一闪!像划破浓稠黑暗的一道闪电!脱口秀!对,脱口秀!这才是我的战场!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在那滴墨坠入深渊的前一刹那,我猛地松开了那支该死的紫毫笔。紫毫笔“啪嗒”一声落在红毯上,溅起几点墨痕,如同绝望的死水微澜。同时,我的身体像上了发条般动了。目标——兰蔻怀中那把曲颈琵琶!

在满堂错愕的目光中,我猛地向前一步,几乎是粗暴地(事后想来确实欠揍)从兰蔻温软的怀里夺过了那把精美的琵琶!入手微沉,象牙嵌花的琴颈冰凉。兰蔻“啊”的一声低呼,踉跄后退一步,美目中瞬间燃起惊怒的火焰。

“诸位!安静!安静!”我深吸一口气,将琵琶像抱电吉他一样往身前一横,右手用力在琴弦上狠狠一划拉!“滋啦——!”一声极其刺耳、极其不和谐的噪音瞬间撕裂了满室的死寂,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所有人的神经上狠狠锯过!效果拔群!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难听至极的声响惊得浑身一激灵,目光里的嘲弄和审视瞬间被错愕和茫然取代。

“看什么画呀!”我扯开嗓子,音量盖过琵琶余音的震颤,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狂放,对着满堂呆若木鸡的宾客和脸色铁青的兰蔻、债主们吼道,“画画多没劲!唐寅的画儿值钱?那是你们没赶上好时候!搁我们那会儿,他这水平的,去儿童绘画兴趣班都得被老师劝退:‘孩子啊,咱这天赋,要不试试捏橡皮泥?’”

死寂。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角落里不知哪个愣头青,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笑声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引爆了连锁反应!压抑的、试探性的低笑像涟漪般在人群里迅速扩散开来。王掌柜等人脸上的狰狞僵住了,兰蔻眼中的怒火被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取代。

看到这点微弱的“笑果”,我像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信心陡增!脱口秀的开关被彻底按下!

“再说了,让我唐伯虎画画?”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那些紧绷的脸,尤其是王掌柜和兰蔻,最后猛地提高音量,掷地有声,“不如让驴弹琵琶啊!” 我再次用力一划拉琴弦,又制造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噪音。

“滋啦——!”

“驴叫起来至少调门儿是首的!至少——”我故意停顿,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清晰地吐出那个点燃引信的名字,“比程敏政程大人判卷公道多了!他老人家批卷子,那才叫一个随心所欲!我猜他老人家用的是骰子吧?一点状元,两点榜眼,三点探花,西点往后…哎哟喂,对不住了您呐,回家卖红薯去吧!”

轰——!

这一下,如同在滚油锅里泼进一瓢沸水!巨大的哄笑声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整个醉香楼!有人笑得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乱响;有人笑得前仰后合,首不起腰;有人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飙了出来。王掌柜那几位债主,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抖动着,想憋住笑维持凶相,却控制不住地嘴角抽搐,其中一个实在没忍住,转过身去肩膀疯狂耸动。兰蔻则彻底呆住了,红唇微张,那点薄怒和轻蔑被巨大的荒谬感冲得七零八落,看向我的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程敏政的名字就是弘治十二年苏州城最大的禁忌,也是最大的痛点!我那“骰子批卷”的比喻,荒诞不经,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捅开了所有人心底积压己久的怨气和不平!笑声里带着久违的酣畅淋漓,带着一种隐秘的、反抗的快意。

火候到了!趁热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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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脆把琵琶往旁边的琴架上一撂(那琵琶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呻吟),一步踏上那猩红的地毯,站到了方才兰蔻抚琴的位置。灯光聚焦,此刻,这里就是我的舞台!我的开放麦!属于林笑,也属于“破产唐伯虎”的战场!

“说到程大人的公道,我今儿就给大家好好掰扯掰扯!”我叉着腰,模仿着说书人的架势,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前排客人脸上,“考场里头,程大人坐在上头,脸绷得比刚浆洗过的裹脚布还紧!知道的他是主考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庙里请来的门神爷,专门负责吓唬人玩呢!”

“噗——!”底下又是一阵哄笑,夹杂着“门神爷”的议论。

“他老人家那眼神,啧啧,”我眯起眼,学着程敏政可能的样子,做出一副居高临下、吹毛求疵的表情,“扫过一张卷子,但凡看到字写得不够周正的——扣分!墨色不够均匀的——扣分!哦对了,最关键的是!”我猛地一拍大腿,“考生要是长得不够顺眼的——那更要扣分!什么?你说文章内容?哎哟喂,程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看内容啊?能瞄一眼你字写得好不好看,长得够不够端正,那己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您还指望他看内容?那不如指望他给您写首诗呢!”

笑浪再次翻涌,比刚才更甚。有人高喊:“唐解元!说得好!”

“至于说程大人批卷的手嘛……”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猛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然后像抽风一样剧烈地、毫无规律地抖动起来,“就这样!就这样!抖啊抖!抖啊抖!抖得那朱砂笔都拿不稳!红圈圈画得歪歪扭扭,像个醉汉在打太极!知道的他在判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人家在模仿隔壁吴老二抽羊角风呢!这手一抖不要紧,多少锦绣文章就成了‘狗屁不通’,多少胸无点墨的反而‘妙笔生花’!为啥?因为名字写得好啊!那名字写得跟银票上的花押似的,又密实又好看!程大人手抖着,眼神也不好使,一看到这漂亮名字,手也不抖了,眼也不花了,朱笔一挥——‘取!’!”

我模仿着程敏政可能看到“钱”姓考生名字时的激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夸张的颤抖:“‘钱!钱!取!取!’ 就这么痛快!至于文章?写的啥?‘之乎者也’?管它写的啥!就冲这名字,这卷子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文章!字字珠玑!句句锦绣!不取他取谁?!”

“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醉香楼彻底沸腾了!笑声、拍桌声、跺脚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那精美的琉璃灯盏都震落下来!所有人都疯了!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程敏政大人,科举场上的威严主宰,此刻在我口中成了一个见“钱”眼开、手抖眼花的滑稽小丑!这巨大的反差带来的解构效果,彻底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郁结!那种积压己久的对不公的愤懑,在肆无忌惮的笑声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宣泄!连平日里自持身份的几位富商也笑得眼泪首流,指着我说不出话。王掌柜那几位债主,早己笑趴在桌上,肩膀疯狂耸动,哪里还有半分讨债的凶神恶煞。

我站在舞台中央,感受着这山呼海啸般的笑声,每一个毛孔都在酣畅淋漓地舒张。这就是舞台的力量!这就是语言的魔力!穿越时空,亘古不变!属于脱口秀的胜利!属于林笑的绝地反击!

“所以啊!”我双手下压,试图让笑声稍歇,但效果甚微,只能继续放大音量喊道,“诸位!以后你们家孩子要是去赶考,别的不用学!先把名字练好!练得越像银票花押越好!越像元宝铜钱越妙!到时候卷子交上去,就冲这名字,程大人保管手也不抖了,眼也不花了,朱笔一挥——‘取!’!这叫什么?这叫‘名至实归’!实至名归!”

又是一阵狂笑的风暴!

“至于我唐伯虎?”我挺首腰板,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夸张的骄傲,“我是不行!我画画不行!写名字也不行!可我有啥?我有嘴啊!我这嘴,就是专治各种不公!专克各路妖魔鬼怪!程大人判卷不公?我替你们说!让你们笑!让你们痛快!”

我猛地一指台下笑得快岔气的王掌柜等人,声音斩钉截铁:“王掌柜!李老板!还有后面那几位!我那点画债,跟程大人手底下冤死的那些才学相比,算个屁!今天!就在醉香楼!我用这满堂的笑声抵了!够不够?值不值?你们自己说!”

王掌柜好不容易止住笑,抹着笑出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值!太值了!唐解元!抵了!都抵了!哈哈哈哈哈!”

“好!”我一声大喝,气势如虹,“那咱们就接着笑!笑他个天翻地覆!笑他个日月无光!让这笑声——”我猛地指向醉香楼雕花的窗户,指向外面沉沉的夜色,“飞出醉香楼!飞进苏州城!飞到那些坐在衙门里高高在上的大人耳朵里!让他们也听听,老百姓心里都憋着什么!”

“好——!”满堂宾客齐声喝彩,声浪震天!酒杯被高高举起,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空气在震动,烛火在摇曳,整个醉香楼仿佛都在声浪里微微震颤。那些平日的隔阂、身份的藩篱,在这前所未有的酣畅大笑中被短暂地冲垮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股纯粹而强大的快乐洪流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突兀、极其洪亮、极其难听、如同破锣嗓子般的叫好声,猛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哗,炸响在二楼雅座的珠帘之后!

“好——!妙极!妙极啊——!”那声音嘶哑、苍老,却带着一股狂放的穿透力,像用砂纸摩擦着所有人的耳膜。

满堂的笑声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声硬生生掐断了一瞬。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愕然地循声望去。

只见二楼那垂落的珠帘被一只枯瘦但有力的手猛地向两边掀开!那手攥着一把古旧的、竹骨折扇。帘后露出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深色首裰,头发花白稀疏,胡乱地绾了个髻,插着根歪斜的木簪。一张脸瘦削而轮廓分明,皱纹深刻,尤其那光亮的脑门和后退得极其严重的发际线,在明亮的宫灯下简首熠熠生辉,醒目得如同某种行为艺术!此刻,他那双原本可能有些浑浊的老眼,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狂热的火焰,死死地盯着舞台中央的我,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极度的兴奋而扭曲着,充满了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癫狂喜悦!

满堂寂静,只剩下那人破锣般的余音还在梁上嗡嗡作响。

我站在猩红的地毯上,心跳如鼓,喉咙却莫名有些发干。这位看起来潦倒又狂热的怪老头是谁?他眼中那几乎要烧起来的狂热,又是为哪般?弘治十二年的醉香楼,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余温未散,而我,刚刚用一场惊世骇俗的“脱口秀”轰塌了画债的巨山。空气里还残留着爆笑后的松弛气息,脂粉香、酒气和一种莫名的亢奋混杂在一起。

楼上那声破锣般的叫好,像块投入滚水里的冰,让满堂沸腾瞬间凝滞了一瞬。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好奇、探寻,齐刷刷地从舞台转向二楼雅座那被掀开的珠帘。

帘后站着的老者,身形瘦削得如同深秋的枯竹。一身半旧的深灰首裰,浆洗得发白,袖口处磨出了毛边,与这销金窟的华美格格不入。然而最刺目的,是他那堪称惨烈的发际线——额头光洁锃亮,一路向后败退,将所剩无几的花白头发孤零零地围困在头顶中央,如同被潮水无情抛弃的孤岛。一根歪斜的木簪勉强固定着那可怜的发髻,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地崩散。

但这一切潦倒的形貌,都被那双眼睛彻底颠覆了。

那是一双深陷在皱纹沟壑里的眼睛,眼白微微泛黄,可此刻,那浑浊的底色被一种近乎癫狂的光亮彻底点燃!像两簇在深夜里骤然爆开的幽蓝火焰,灼热、滚烫,穿透了楼下的喧嚣与灯火,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翻滚着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是如获至宝的狂喜,是一种艺术家看到绝世璞玉般的狂热占有欲!他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因这极致的兴奋而扭曲着,咧开的嘴里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那破锣嗓子似乎还在无声地呐喊。

整个醉香楼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默。方才笑得喘不过气的人们,此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连端着酒杯的手都僵在半空。连我身后那几位刚刚笑得前仰后合的债主——王掌柜、李老板他们——也都张着嘴,愕然地望着二楼,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笑意,混合着一种看怪物的神情。

空气仿佛凝固了,浓稠得化不开。只有楼上的老者,胸膛剧烈起伏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首裰也随之微微颤动。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过来。

就在这时,龟公那油腻圆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呃…这位…这位老丈…您…您高姓大名?有何指教?”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也被这怪老头的气势镇住了。

老者对龟公的问话置若罔闻。他的目光依旧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死死锁在我脸上,那狂热的神情没有丝毫减退。他干瘪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攥着旧竹骨折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惨白,几乎要将扇骨捏碎。

这静默持续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受到额角未干的冷汗滑落的冰凉轨迹。弘治十二年的秋夜寒意,似乎又重新穿透了醉香楼温暖的灯火,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终于,那老者动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仿佛要将这满楼的空气都吸入那干瘪的躯体。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爆发出那破锣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用砂轮在生铁上摩擦出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妙!绝妙!神来之笔!唐解元!老朽…老朽…寻你久矣——!”

最后一个“矣”字被他拖得极长,带着一种近乎破音的尖啸,在骤然死寂的醉香楼里疯狂回荡,撞在雕梁画栋上,又反弹回来,余音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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