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春,山间草木葳蕤,我们隐居的小院也多了几分热闹——并非人来人往,而是谢洵的“名声”,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这片本该宁静的山谷里悄悄传开了。
起因是一窝兔子。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宁儿(前“阴钥”)在溪边玩耍时,捡回来一只摔伤了腿的灰毛野兔。小丫头眼泪汪汪,抱着兔子不肯撒手。孙婆婆瞥了一眼,说了句“骨头错位,能接”,便让宁儿抱着兔子去找她那“无所不能”的谢先生。
当时谢洵正瘫在摇椅里,对着棋谱自己跟自己下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是你师父……不是兽医……”
宁儿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泫然欲泣的大眼睛看着他,怀里的小兔子也适时地瑟瑟发抖。
谢洵与那两双眼睛对峙了半晌,最终,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放下棋谱,慢吞吞地起身:“……工具。”
我赶紧递上孙婆婆准备好的干净布条和小竹板。
然后,我们便见识到了谢洵那双曾经摆弄过精密机关、配置过奇门毒药的手,是如何精准而迅速地给一只兔子接骨固定的。动作行云流水,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粗暴,但效果奇佳。不过一炷香功夫,兔腿己然固定妥当。
“……好了……拿远点……别妨碍我……思考人生……”谢洵挥挥手,重新瘫回摇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宁儿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地抱着兔子,用刚学会不久的词笨拙地道谢:“谢谢……谢先生。”
谢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谁知,那兔子并非野生,而是隔壁山头李猎户家半散养的家兔,不知怎的跑了出来。李猎户次日寻来,见兔腿被包扎得好好的,自家小儿子抱着兔子欢喜得紧,顿时对这位“顺手”救了兔子的“谢书生”感激不尽,逢人便夸。
这一夸,就夸出了点问题。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我正坐在院中石凳上跟着孙婆婆辨认新采的草药,谢洵依旧在他的专属摇椅里进行着“光合作用”与“人生思考”。院门外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谢先生可在?鄙人王里正,携几位乡邻,特来拜访!”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
我与孙婆婆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我们在此隐居,深居简出,与邻里交往甚少,里正为何突然来访?
谢洵连眼皮都没动,只懒洋洋道:“……阿璃……去看看……是不是那兔子……带着它的……七大姑八大姨……来报恩了……”
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西五个人,为首的正是本地的王里正,一个面皮微黑、身材敦实的中年人。他身后跟着几位老者,看穿着气质,像是村中学究或有些声望的长者。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手里还拄着根拐杖,眼神却颇为清亮,上下打量着我。
“姑娘是谢先生家眷?”王里正笑着拱手,“听闻谢先生乃饱学之士,医术亦是不凡,前日还救了李猎户家的兔子。我等特来拜会,请教一二。”
我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只得客气道:“家兄身体不适,正在静养,恐不便见客。”
“无妨无妨,就在院中说几句话便可。”王里正很是热情,不等我再拒绝,便引着那几位老者走了进来。
谢洵这才慢悠悠地掀开眼皮,扫了来人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很,没什么表示,也没起身。
王里正似乎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介绍道:“谢先生,这位是咱们村中宿老,陈老夫子,早年也是中过秀才的。这位是张账房,这位是……”
他一一介绍,谢洵只是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那态度,比对待他碗里不肯化开的药渣还要冷淡几分。
那位陈老夫子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带着几分考较的意味:“听闻谢先生乃读书人,不知对《论语》‘学而篇’有何高见?”
谢洵眼皮耷拉着,仿佛快睡着了,闻言,懒懒地回了句:“……没什么高见……就是觉得……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话……说得轻巧……若是让他……日日学着……喝孙婆婆的药……看他……还‘说乎’不‘说乎’……”
我:“……”
孙婆婆捣药的手顿了顿。
陈老夫子噎住,脸色有些涨红。
旁边的张账房赶紧打圆场,岔开话题:“谢先生幽默。听闻先生亦通医理?老夫近日偶感风寒,咳嗽不止,不知先生有何良方?”
谢洵终于正眼瞧了瞧他,慢条斯理地道:“……看你面色……中气不足……脾虚湿盛……咳嗽不过是表象……根源在于……思虑过度……算计太深……少拨些算盘……多晒晒太阳……比吃什么药……都强……”
张账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确实是个斤斤计较的性子。
另一位姓赵的老者不甘寂寞,指着院角我种的一排萱草(忘忧草),问道:“谢先生,此乃何花?可有典故?”
谢洵打了个哈欠:“……萱草……俗称黄花菜……能吃……饿极了……还能顶顿饭……典故?……唔……《诗经》里好像提过一嘴……叫什么……‘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意思大概是……找不到忘忧草……就在北堂种点……自我安慰……古人……也挺会……糊弄自己……”
赵老者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表情十分精彩。
王里正眼见气氛越来越不对,连忙再次打圆场:“哈哈,谢先生真是……见解独到。那个……先生于此僻静处隐居,可是在潜心著述?”
谢洵终于换了个更舒服的瘫姿,懒洋洋地道:“……著述?……没那闲心……主要是在……等死……顺便……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被这山里的……蚊虫……抬走……”
众人:“……”
院子里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只有孙婆婆捣药的“咚咚”声,规律地响着,像是在为这场尴尬的拜访敲着边鼓。
宁儿抱着己经能蹦跳的兔子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害怕,蹭到我身边,小声问:“阿姐……他们……是来……喝药的吗?”
童言无忌,却像是一根针,戳破了最后一点虚伪的客套。
几位老者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陈老夫子拄着拐杖的手都在抖,显然被谢洵这连消带打、夹枪带棒又浑不吝的态度气得不轻。
王里正额角见汗,干笑两声:“咳咳……看来谢先生今日确实精神不济,我等就不多打扰了,改日……改日再来请教……”说完,几乎是半强迫地领着那几位脸色铁青的“乡贤”,仓皇离开了我们的小院。
院门关上,世界重归清净。
我松了口气,看向摇椅里的谢洵。他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那卷棋谱,仿佛刚才那场“舌战群儒”与他毫无关系。
“你何必如此刻薄?”我忍不住道,“他们或许并无恶意。”
谢洵头也不抬,翻过一页书,淡淡道:“……一群……附庸风雅……没事找事的……老朽……与其浪费时间……应付他们……不如……多睡会儿……”
“……你把人得罪光了,以后在这村里……”
“……正好……清静……”他打断我,语气带着一丝嫌弃,“……你以为……他们真是来……请教学问……探讨医理的?……不过是……听说来了个……‘外乡的能人’……想来……摸摸底……显摆一下……他们那点……可怜的……存在感……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或者……抓点把柄……”
他放下棋谱,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是太年轻”。
“……那个王里正……眼神闪烁……言语试探……真当我看不出?……那个陈老夫子……开口就是《论语》……无非是想压我一头……彰显他……读书人的身份……那张账房……问病是假……打听我方子……想省几个药钱是真……还有那个……问花的……纯粹是……没话找话……”
他一一剖析,精准得令人发指。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没用……就得比他们……更不讲道理……更混不吝……他们自然就……消停了……”他重新拿起棋谱,盖在脸上,声音闷闷地传来,“……世界……清净了……”
我看着他这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惫懒模样,一时竟无言以对。仔细想想,他虽毒舌,却好像……歪打正着?至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乡贤”来打扰了。
宁儿抱着兔子,仰着小脸看看我,又看看被棋谱盖住脸的谢洵,忽然小声说:“谢先生……厉害。”
棋谱下面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哼声,不知是得意还是不屑。
孙婆婆停下捣药,看了谢洵一眼,难得地评价了一句:“嘴是毒了点,脑子倒还清醒。”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院子里药香弥漫。一场突如其来的“外交危机”,就在谢洵那火力全开的毒舌之下,化为无形。
我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罢了,有这样的师父(兼“兄长”)在,这山居生活,怕是永远也跟“平淡”二字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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