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里的死寂被百晓生粗重的喘息打破。他瘫坐在尘土里，眼神发首，反复念叨着“完了”、“变天了”、“是魔”。那副惯常的精明市侩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我靠墙站着，指尖冰凉，怀里的账本此刻重如千斤，又轻如废纸。送出去了，却送进了死路。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仿佛都成了一个残酷的笑话。
“…那我们…”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百晓生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血丝密布，竟猛地窜起一股极致的、狗急跳墙般的凶光，“…跑！立刻跑！离开京城！跑得越远越好！”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要往染坊破口冲。
“往哪跑？！”我拦住他，声音因绝望而尖利，“…顾天穹的力量你看到了！他能让御史自尽！能让元老自相残杀！他能找到我们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总不能在这里等死！”百晓生低吼，唾沫星子飞溅，“…躲一天是一天！去南边！去海上！总有他手伸不到的地方！”
“然后呢？像老鼠一样活在阴沟里？首到哪天被他随手捏死？”我盯着他，谢洵最后那双决绝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师父就白死了？‘鼹鼠’就白死了？那些因我们散播消息而死的人…都白死了？！”
百晓生被我问得一窒，脸上肌肉抽搐，猛地蹲下身，痛苦地抱住头：“…那你说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还能怎样？！跪下去求他饶命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着我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我们压垮时——
哒。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响声，从染坊那破败的屋顶传来。
像是一颗小石子落在瓦片上。
我们两人瞬间僵住，全身血液几乎冻结！惊恐地抬头望去——
破洞的屋顶，只有灰蒙蒙的天空。
死寂。
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百晓生缓缓站起身，脸上恐惧依旧，却多了一丝孤狼般的警惕。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手指无声地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外面。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风声。远处隐约的市井声。还有…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棉絮落地的细碎声响，正从染坊西周缓缓逼近！
不是大队人马！是高手！极其擅长潜行匿踪的高手！正在无声地合围！
顾天穹的人！来得太快了！
百晓生脸色惨白，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胭脂盒的铜盒，飞快地塞进我手里，嘴唇无声地急速开合：‘…西边…第三个染池…底下有暗格…躲进去！无论听到什么…别出来！’
他眼中是彻底的决绝和一丝哀求。
我攥紧那冰冷的铜盒，心脏揪紧。
‘你呢？’我用眼神急问。
百晓生惨然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竟恢复了几分那市井老狐狸的混不吝，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指了指耳朵，示意自己老了，跑不动也躲不了了。然后，他猛地推了我一把，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种夸张的、谄媚的、却又带着濒临崩溃恐惧的笑容，朝着染坊大门方向，故意提高了嗓音，颤巍巍地喊道：
“…哎呦喂…是哪路神仙爷驾临啊？…小老儿这儿就点破铜烂铁…不值钱的…您高抬贵手…”
他的声音吸引了外面所有的注意力！
我不再犹豫，含着泪，猛地转身，凭借记忆扑向西边那个早己干涸、堆满废料的巨大染池！手脚并用地扒开表面的杂物，果然摸到底部一块异常冰冷的铁板！用力一推，铁板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的狭窄黑洞！
身后，染坊大门方向传来一声冰冷的呵斥和百晓生戛然而止的惨叫！以及身体软倒的声音！
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咬牙钻入暗格，反手将铁板拉上！
彻底的黑暗和窒息感瞬间包裹了我。
外面，死寂了一瞬。
随即，极其细微、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师父复活了？要带我掀翻整个江湖》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开始在染坊内响起。不止一个人。他们在搜索，动作精准而高效，如同最冷酷的猎犬。
脚步声在染池附近徘徊。有人用刀鞘敲打着池壁和周围的废料。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搜索持续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终，脚步声开始向外退去。
就在我以为他们即将离开时——
一个冰冷、毫无语调起伏的声音，极其清晰地穿透铁板，钻入我的耳膜：
“…清理干净。”
紧接着，是火把被点燃的噼啪声！液体泼洒的声音！以及迅速蔓延开的…火油味！
他们要放火！毁尸灭迹！
我浑身冰冷，绝望瞬间攫紧心脏！
轰！！
火焰腾起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灼热的气浪甚至透过铁板传递下来！浓烟开始从缝隙中钻入，呛得我几乎要咳嗽出来！
完了！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我被浓烟呛得头晕眼花、几乎窒息之际——
嗖！啪！
头顶上方极近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弓弦弹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属于男人的闷哼！以及重物倒地的声响！
外面的火焰燃烧声依旧，但那逼近的、锁死染池的脚步声却消失了？
怎么回事？！
我强忍着咳嗽和恐惧，将耳朵紧紧贴在滚烫的铁板上。
外面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种奇怪的、仿佛很多细小的东西在快速爬行的窸窣声？
又过了几息。
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些许慵懒和玩味笑意的年轻男声，慢悠悠地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火焰的噪音：
“…啧…‘青衣卫’办事…还是这么糙…放火也不看看风向…差点燎了小爷的袍子…”
谁？！是谁？！
紧接着，另一个略显沉稳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无奈：“…少主，正事要紧。”
“…知道知道…”那慵懒的声音敷衍着，随即提高了些许，仿佛是冲着染池方向，“…喂…底下躲着的那位…戏看够了没？看够了就麻溜点自己出来…难不成还想让小爷亲自下去请你？这烟熏火燎的…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他发现我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外面的人是谁？是敌是友？！杀了青衣卫？是另一波来灭口的？还是…
“…不出来？”那慵懒的声音等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耐烦，“…行吧…阿七，把这铁板撬了。小心点，别吓着咱们的‘贵客’。”
“是。”那沉稳的声音应道。
铁板外传来金属撬动的细微声响！
我退无可退，匕首滑入掌心，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
铁板被猛地撬开一条缝隙！新鲜空气涌入，同时涌入的还有外面跳动的火光和一张…带着半张银色金属面具的脸！
那面具只遮住了鼻梁以上，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打量我的、含笑的桃花眼。
“哟？”他看到我，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语气更添了几分兴味，“…还是个姑娘？…顾天穹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追着个小姑娘不放…”
他手腕一用力，彻底将铁板掀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十分干净的手。
“…行了，别缩着了。火快烧过来了。要想活命，就跟我们走。”
我蜷缩在暗格角落，匕首对准他，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男人和他身后那个同样戴着遮住半张脸面具、气息沉凝的随从。火光在他们身后跳跃，勾勒出陌生的轮廓。
“…你们是谁？”我的声音因烟熏和恐惧而嘶哑。
那桃花眼男人轻笑一声，收回手，抱臂看着我，语气懒洋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救你命的人。或者说…和顾天穹有仇的人。” “…怎么样？这笔买卖…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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