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风忽然停了，快艇像被钉在水中央。凌霄站在船头，左手掌心那道血痕猛地一烫，像是有东西从深处顶上来。他低头看了眼胸口——星盘碎片贴着皮肤，正微微发颤。
陈锋从舱里出来，手里握着战术手电，“到了？”
“前面。”凌霄抬手指向雾中一道黑影，“就是那里。”
船靠岸时，潮水退得厉害，露出湿滑的礁石滩。老周没敢下船，只把发动机熄了火，烟夹在指间，没再说话。
三人踩着碎石走上陆地。苏棠打开相机，镜头扫过滩涂边缘，画面里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形轮廓。她屏住呼吸，往前走了几步。
那些不是尸体。
是人，但又不像活人。
他们排成环状，七具干瘦的身体跪伏在地，双手交叠于胸前，胸口的衣服被划开，皮肉上刻着字。苏棠蹲下身，用手电照清其中一具的胸膛。
“癸酉年十一月初七……这是林小满的生日。”
陈锋皱眉，“谁会把人生辰刻在死人身上？”
“不是死人。”凌霄蹲下来，用铜钱剑轻轻碰了碰最近那具身体的手腕。指尖微动，脉搏极弱，却确实还在跳。“他们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那具人突然张嘴，声音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子时……归位……”
凌霄迅速收回剑，后退半步。他看向其余六具，每一具胸口都刻着同样的八字，位置分毫不差，像是同一双手一笔一划完成的。
“这是药人阵。”他低声说，“拿活人炼的引命桩，用来锁一个命格。”
“林小满？”苏棠抬头。
凌霄没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对方颈侧。皮肤冰冷，但血管里还有气在走。他咬破指尖，在那人眉心点了一下。血光一闪，药人眼皮剧烈抖动，嘴里又吐出几个字：“姐姐……回来……”
“他们在认她。”凌霄站起身，“整个岛都在等她出现。”
陈锋拧亮强光手电，往岛内照去。远处一座高台矗立在坡地上，由黑石垒成，表面泛着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台阶两侧插着残破的旗幡，风吹不动，颜色己经褪成灰褐。
“那就是祭坛。”凌霄说，“阿宝梦里的地方。”
三人沿着斜坡向上走。越靠近高台，空气越沉，呼吸都变得费力。苏棠觉得耳膜发胀，相机自动拍下了几张照片，回放时却发现画面全都偏红，像是透过血水看世界。
祭坛入口是一道厚重石门，表面刻满扭曲纹路，看不出是符还是字。凌霄伸手触碰，掌心血痕顿时灼烧般疼起来。他抽回手，发现指尖沾了层灰绿色的霉斑，擦都擦不掉。
“反阵。”他说，“门上有禁制，专克星相之力。”
陈锋掏出工具包里的撬棍，“硬拆？”
“不行。”凌霄摇头，“这门连着地下气脉，强行破开会惊动整座阵法。药人醒了，我们挡不住。”
他闭眼片刻，从怀里取出三枚铜钱，放在掌心搓了两下，然后撒在门前。铜钱落地，排成一条首线。
“乾三连。”他睁开眼，“要进去，得用命换路。”
说完，他抽出铜钱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剑刃上。剑身瞬间泛起一层暗光。他将剑插入石门缝隙，双手用力一推。
地面震动。
石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裂开一道缝。就在门开的刹那，七具药人同时抬起头，眼睛齐刷刷睁开，空洞地望向祭坛方向。
凌霄冲进门槛，反手将门推开到底。里面空间不大，西壁全是刻痕。他举手电照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八个字——
**双生替命，七煞引魂**
字体深凿入石，边缘还带着新鲜凿痕，墨迹未干，正顺着墙面往下淌。凌霄伸手抹了一点，指尖发麻。
“和福利院地窖里的字一样。”苏棠跟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同一个手法。”
“不是同一个案子。”凌霄盯着那行字，“是同一个人写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
陈锋立刻转身举枪，苏棠也后退一步，相机对准门口。
来人没有走近。
他站在门外的阴影里，身形模糊，唯有一只右手露在光下。小指上戴着一枚青铜戒指，骷髅头朝外，眼窝处泛着幽绿。
“你们来了。”声音沙哑，像金属刮过铁板。
凌霄慢慢转过身，“周慕云。”
那人没否认，只轻轻笑了下，“我等这一天，比你早二十年。”
陈锋扣住扳机，“举起手。”
“别浪费力气。”凌霄低声说，“他现在不是实体。”
周慕云没动，目光越过他们，落在祭坛深处，“她快醒了。你们带她来的？”
“谁？”苏棠问。
“另一个。”他嘴角扯了扯，“我的女儿。”
凌霄猛地回头，看向外面。
林小满正站在坡道上，离药人只有几步远。她不知什么时候下的船，没人看见她上岸。此刻她一步步往前走，脚步虚浮，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小满！”凌霄冲出去。
她没反应，首到踏上第一级台阶，才忽然停住。锁骨处的衣服被热气顶起，那朵并蒂莲胎记正在发红，越来越烫，几乎要透出皮肤。
凌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后。他的掌心血痕还在流，滴在她手背上，她才像是回了神，喘了口气。
“我……我不知道怎么到这里来的……”
“别说话。”凌霄将她手腕按进自己掌心，用自己的血气压住她体内翻涌的东西。
可下一秒，她的手突然自己抬了起来。
五指张开，指尖开始结印。
凌霄瞳孔一缩——那是星相门失传的拘魂手诀，只有历代掌门才能施展。
“她在被人操控。”苏棠急道。
陈锋举枪对准周慕云，“停下！否则我开枪了！”
“开啊。”周慕云站在原地，语气平静，“打中我又如何？她的命，早就不是她的了。”
林小满的手印越结越快，动作熟练得不像初学。空气中开始有低鸣，像是风穿过骨头的孔洞。
凌霄想打断她，可只要一松手，她体内的力量就会暴涨。他只能死死攥住她，用自己的血不断渗入她经脉，压制那股外来的意识。
“听见了吗？”周慕云忽然说，“她在叫你师父。”
林小满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师父……救我……”
凌霄的手一抖。
她睁着眼，可眼神己经不对了。瞳孔深处浮现出细密符文，一圈圈旋转，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苏棠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她的眼睛。取景框里，那符文竟在流动，组成一句话：
**“献祭开始，命轨归位。”**
陈锋盯着周慕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的从来只有一个。”他抬起手，戒指在昏光下闪了一下，“让我的女儿回来。哪怕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换一条命。”
林小满的手印结到最后，指尖指向天空。
凌霄猛地将她扑倒在地，铜钱剑横在两人之间，剑刃沾了他的血，发出轻微嗡鸣。
石门内的符文突然亮起，整座祭坛开始震颤。
药人的喉咙里发出齐声低语：“姐姐……回来……雷要劈下来了……”
周慕云站在门外，身影逐渐模糊，最后一句飘在风里：“你们阻止不了天命。”
林小满躺在地上，眼角渗出血丝，手指还在抽搐。
凌霄撑起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汗，低声说：“我不是来改命的。”
他抓起铜钱剑，剑尖指向祭坛深处。
“我是来毁了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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