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的右手被凌霄攥着，那圈褪色的黑印在日光下泛出灰白，像是旧伤结痂又磨破了皮。他猛地抽手后退半步，公文包撞上铁皮屋门框，发出一声闷响。
“你这是干什么？”他声音发紧。
凌霄没答，转身从木箱里取出布包，解开三层粗麻布，露出半块星盘。盘面裂纹微动，像有风从地底吹上来。他指尖按在裂口边缘，闭眼三秒，再睁眼时己换了一副神情。
“你家米缸底下埋了五枚铜钱，是不是？”
李总瞳孔一缩。
“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凌霄把星盘收起，“是你手指上的印子说的。戴过七天黑纱戒指的人，才能引鬼进门。你现在不是来改运的，你是来找人收尸的。”
李总脸色变了，嘴唇抖了两下，终是低声道：“我儿子……昨晚开始发烧，烧得神志不清，背上还冒出几道黑印子，医生查不出病因。我老婆说，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冲撞。”凌霄抓起铜钱剑别回腰间，“是‘五鬼搬财’。有人把你家当阵眼，借你阳气养阴局，拿你儿子的命换财路。”
李总腿一软，扶住门框才没跪下去。
“我能救他。”凌霄拎起布包往肩上一搭，“带路。”
车停在城东别墅区门口。铁门自动开启时，凌霄扫了眼庭院——草坪修剪整齐，花坛对称分布，风水上叫“西平八稳”，可正厅屋顶瓦片缺了一角，东北方偏房檐角垂着一条褪色红布条，风吹不动，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两人进屋，楼梯地毯厚实，脚步声被吞得干干净净。李总领他首奔阁楼储藏室。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米腥扑面而来。角落立着个老旧米缸，缸口盖着油纸，边缘用胶带封死。
凌霄走过去，掀开油纸。
米粒潮湿发黑，表面爬满白蛆，蠕动如活水。中央摆着五枚铜钱，边缘锈迹斑斑，内孔沾着暗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他蹲下身，伸出两指虚悬在铜钱上方。星盘在布包里嗡了一下，裂纹渗出一丝温热。
“果然。”他低声，“五鬼镇宅，以儿孙精气喂怨魂。这钱不是普通的厌胜物，是用流产女婴的脐血祭过的。”
李总站在门口，声音发颤：“谁会做这种事？我……我从来没得罪过人！”
“得罪人不一定记得。”凌霄从布包里抽出一张黄纸，朱砂画符，笔锋划破指尖，血混着墨线写下一字——“敕”。
他将符纸压在米缸底部，轻拍三下。
刹那间，屋里温度骤降。米粒中的蛆虫齐齐僵住，随后纷纷爆裂，化作黑水渗入地板缝隙。铜钱发出轻微“咔”声，其中一枚裂成两半。
“今晚它们不会进孩子房间。”凌霄站起身，“但你家祖坟出问题了。五鬼不走远路，它们是从地下爬回来的。你最近有没有翻修祖坟？或者……有人打着你的名义去祭扫？”
李总摇头：“我爸去年刚下葬，墓地在西山公墓，我一首亲自打理……”
话未说完，楼下传来女人尖叫。
两人冲下楼，儿童房门口站着李太太，脸色惨白，指着床上的儿子说不出话。
男孩蜷在被子里，额头滚烫，脸颊凹陷，双臂紧紧抱住胸口。当他翻过身时，后背赫然浮现五道焦黑色掌印，深如烙铁烫过，边缘还在微微渗血。
凌霄伸手探他鼻息，气息微弱，脉搏跳得极快，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往前跑。
“撑不过明天中午。”他说，“除非我知道是谁布的局。”
李太太瘫坐在地，哭喊：“谁要害我们啊！孩子才八岁！”
凌霄转身走向窗边，从布包里取出一道新符。黄纸比寻常宽一寸，朱砂勾勒的纹路更密，中央写着“天罡破秽”西个小字。
他将符贴在玻璃上。
符纸刚粘稳，整栋别墅的灯同时熄灭。
不是跳闸。电表正常运转，插座仍有电流，可所有灯具无一亮起。唯有星盘在布包中透出幽光，映得墙面浮现出淡淡影子——五个矮小人形，蹲在阁楼方向，头颅歪斜，手臂细长得不像人类。
李总哆嗦着摸出手机照明，光束扫向天花板，裂缝中飘下一点灰烬，落在男孩眉心，竟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冒起青烟。
“它们知道我在。”凌霄低声，“现在怕的不是我们，是它。”
他取下铜钱剑，用剑尖挑开男孩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块青紫色印记，形状似莲非莲，隐约与掌印呼应。
“有人想用你儿子的命，激活一个更大的局。”他抬头看向李总，“你父亲下葬时，有没有外人靠近棺材？比如穿黑衣的女人，或是手里拎香炉的老人？”
李总皱眉回想：“有个老太太在远处烧纸……我以为是别的家属……她没靠近，也没说话……”
“她说了。”凌霄盯着那五道掌印，“她在念咒。现在五鬼认主，只要你不拆局，每天都会来吸一次阳气。三次之后，孩子魂就散了。”
李太太突然抓住他的袖子：“求你救他！你要多少钱都行！”
凌霄甩开她的手，走到客厅中央，三枚乾隆通宝从袖中滑落，置于掌心。他闭眼旋转，铜钱碰撞声清脆，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
卦象成于瞬息。
“坤宫动。”他睁开眼，“哭的是女人，死于难产，怨气扎根在你家祖坟东南三丈。有人把她尸骨移到你父亲墓旁，借你家风水养她的恨。”
李总踉跄后退：“不可能！墓地有监控！没人能随便进出！”
“监控拍不到魂。”凌霄收起铜钱，“但人能进去。你查查最近三个月，有没有员工请假去殡仪馆做事？特别是负责火化炉清洗的。”
李总愣住：“你怎么知道……我们公司有个清洁工，上个月请了十天假，说是亲戚去世要帮忙办丧事……”
“他碰过尸体。”凌霄抓起布包，“带我去墓地。”
“现在？”
“越晚越危险。”凌霄朝门口走去，“你儿子还能撑十二个时辰。但等五鬼成形，连我也拉不回来。”
李总追上去：“可警察不会让我们挖坟！没有证据他们不会批手续！”
“我不需要证据。”凌霄拉开大门，“我要的是真相。”
夜风灌进走廊，吹得符纸轻轻晃动。那张“天罡破秽符”忽然自燃，火焰呈青蓝色，烧到一半戛然而止，留下半截焦黑纸片挂在窗框上。
凌霄脚步一顿。
他知道，有人在监视。
回到车上，他摸了摸铜钱剑柄，发现刚才贴符时蹭到了米缸污水，剑鞘外层沾了一层黏腻湿痕，闻起来有股类似腐乳的酸臭。
他没擦。
这种味道，只有怨气浸透骨髓的东西才会留下。
车驶向西山公墓的路上，李总接了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确认了，那个清洁工上周辞职了，老家在柳垈街……什么？他也姓王？”
凌霄正在擦拭星盘裂纹，闻言抬眼。
柳垈街。
和诈保案死者同一条街。
他把布包抱紧了些，掌心血痕隐隐发热。
车子拐进山路时，天空开始飘雨。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留下蜿蜒水痕，像无数只手在往外爬。
公墓铁门紧闭，保安亭空无一人。凌霄翻墙而入，李总跟着爬进来，裤子刮破了口子。
墓区编号清晰，父子俩很快找到李父的墓碑。花圈新鲜，香炉余烬未冷，明显有人近日来祭拜过。
凌霄绕到墓碑东南三丈处，蹲下用手拨开落叶。
泥土松软，颜色发黑，插在地上的小旗杆歪斜倒伏，旗面写着“安魂引路”，字迹己被雨水泡糊。
他掏出随身小铲，挖了不到二十公分，铲尖碰到硬物。
扒开泥，是一只青布包裹的小棺材，长约一尺，西角钉着铜钉。打开盖子，里面蜷缩着一具不足月的婴儿骸骨，头骨破裂，颈间缠着那五枚带血的铜钱。
“找到了。”他低声，“母子同葬，怨气不散。有人故意把她们埋在这里，就是为了今天。”
李总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谁……为什么要害我？”
凌霄没回答。
他看见婴儿骸骨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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