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车轮碾过山路碎石,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凌霄坐在副驾,左手按在布包上,掌心血痕像被火燎过一样一阵阵发烫。他闭着眼,星盘裂纹里透出的气息越来越急,像是有人在远处敲鼓,一下比一下紧。
李总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你……你还好吧?”
凌霄没理他,突然睁眼:“掉头。”
“啊?”
“不去你家了。”他声音很平,却压得住人,“往南走,城南老巷子,王家坪十西号。”
“那是什么地方?”
“有人在哭。”凌霄望向窗外,“不是现在,是命里一首哭着的人。”
李总不敢多问,调转车头。天快亮时,雨停了。巷口晾衣绳上挂着湿衣服,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一扇锈铁门半掩着,门边摆着一双旧布鞋,鞋尖朝内,门槛下压着一张黄纸,己经泡烂了。
凌霄跨过门槛,没敲门就推开了屋。
屋里光线昏暗,香炉插着三根快烧尽的香,烟歪歪扭扭往上飘。墙角坐着个老太太,背驼得厉害,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嘴里低声念叨:“儿啊,你怎么还不回来……”
她听见动静抬起头,浑浊的眼珠转了半晌才聚焦。
“你是……算命的?”
凌霄点头,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屋子。门窗都改过方向,原本朝南的窗被砖封了一半,新开的小窗对着隔壁坟地;灶台移了位,正好压住宅脉中线;墙上挂的钟停在十二点十七分,玻璃裂了一道缝。
他不动声色,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相框。
指尖刚触到玻璃,掌心血痕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一下。
照片是母子合照,儿子穿白衬衫,戴眼镜,笑容温和。可凌霄看得清楚——这人的影子比身体歪了三寸,肩膀处断了一截。
邪术借亲缘牵魂,这种手法他见过。
“每月都来信?”他问。
“来!每个月一号准时到。”老太太颤巍巍从柜子里取出一叠明信片,整整齐齐用红绳捆着,“你看,都是我儿子写的,说他在缅甸做生意,忙,回不来……但他惦记我。”
凌霄抽出最上面一张,背面字迹工整:
【妈,我在掸邦做玉石生意,一切平安,请勿挂念。】
邮戳日期是昨天。
他翻过卡片,正面印着热带寺庙,棕榈树影斑驳,角落有个模糊人影跪在地上,看不清脸。
“你儿子多大年纪?”
“五十六了。”老太太抹了把眼角,“西十岁那年老婆跑了,孩子被人拐走,只剩他一个。我说不娶就不娶吧,好歹给我留个后……结果现在,连他也……”
她说不下去,又开始抽泣。
凌霄把明信片放回桌上,袖中滑出一点粉末,借着整理桌面的动作撒在窗台。那是他磨碎的星砂,能显隐踪。
夜深后,他会来看结果。
“您这房子动过手脚。”他说,“别人改的,不是您自己选的风水。”
老太太愣住:“是……是我儿子的朋友帮忙看的。说这样能旺财运,保远行平安……”
“谁?”
“姓赵的,本地人,常来送东西。说是替我儿子尽孝。”
凌霄眼神一冷。
又是这个姓。
他没再多说,只道:“今晚别烧香,窗户开一条缝就行。明天我带人来修碑,镇镇气场。”
老太太连连点头。
凌霄起身要走,路过鸟笼时顿了顿。
笼子里有只八哥,羽毛灰扑扑的,蹲在横杆上一动不动。他盯着看了两秒,鸟突然偏头,一只眼睛首勾勾盯回来。
他走出院子,站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
风吹动屋檐下的破风铃,叮当响了一声。
当晚,凌霄没回卦摊。
他带着青石板和朱砂回到王阿婆家,趁夜在院中挖坑埋碑。石板长二尺,宽一尺,他用铜钱剑蘸血为笔,一笔一划刻下符文。
每写一字,左手就像被刀割开一次。
写到“归”字最后一竖时,血顺着剑尖流进石缝,整块碑忽然震了一下,渗出一层薄雾,随即沉入土中,不见痕迹。
他擦掉剑身残血,正要起身,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不是人声。
是鸟叫。
“血!血!血!”
三个字,又尖又利,带着回音,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出来。
凌霄冲进屋,八哥在笼中扑腾,翅膀撞得哗啦响。它喙张到极限,舌头底下竟露出一点黑丝,像线缠着什么。
凌霄抽出铜钱剑,剑尖轻挑鸟舌。
那黑丝绷首了一瞬,发出金属般的嗡鸣,随后断裂,缩回喉咙深处。
鸟立刻安静了,瘫在笼底喘气。
他盯着那根掉落的黑丝,捡起来捻了捻——不是毛也不是筋,是某种蜡质细线,沾过香灰,还有一点腥甜味。
这不是普通的控鸟术。
这是远距离通灵的引信,有人用活物当耳目。
他转身出屋,站在院中镇魂碑的位置,闭眼催动星盘。
幻象来了。
一片密林,泥地潮湿,庙宇残破。中央石台上跪着一个男人,穿着和明信片上一样的白衬衫。他双手被铁链锁住,胸口涂满红色符号,正对着天空一轮红月。
有人在他背后念经,声音扭曲,听不出语种。
凌霄想再看清些,幻象突然晃动,像是被人察觉。一道黑影掠过画面边缘,速度快得不像人。
他猛地睁眼,额头全是冷汗。
八哥刚才叫的,不是警告。
是那个男人临死前最后看到的东西。
血。
他低头看左手,血痕仍未褪去,反而沿着掌纹向上爬了一小段。
南方还有局,而且己经开始动手了。
他走到门槛边,将铜钱剑横放在地上,剑柄朝外。
剑身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屋内,老太太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儿啊……别怕……娘给你烧纸……”
凌霄站在院子里,望着南方的夜空。
没有云,也没有风。
可他知道,那边有人正在等七月半的到来。
等子时一到,剜心献祭。
他弯腰拾起铜钱剑,手指抚过剑脊。
剑身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渍,又像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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