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将满院的狼藉和残留的腥臭暂时关在了里面。
巷深露重，冰凉的夜气立刻包裹上来，激得林枫伤口处的寒意又钻深了几分。他闷哼一声，右手下意识按住左臂伤口上方，试图压住那跗骨之蛆般的阴冷刺痛。脚步虚浮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能撑住不？”雷猛凑近来，粗犷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忧色，伸手想扶，又被林枫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
“无妨。”林枫吐出两个字，声音比夜风还冷，但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却骗不了人。那水尸毒刁钻狠辣，解毒丹的药力如同杯水车薪，只能勉强拖慢它侵蚀心脉的速度。他必须尽快找到至阳药物压制，否则…
他目光扫过幽深无人的巷道，心中迅速权衡。城中药铺不少，但深夜还开着的…唯有城南那家“百草堂”，老掌柜是个夜猫子，且店里常备些应对阴邪之伤的药材。
“去百草堂。”他定了方向，不再多言，抬脚便走。脚步刻意加快，试图用行动驱散那股不断从伤口蔓延开的虚弱感。
雷猛立刻紧随其后，一双虎眼警惕地扫视着前后左右的黑暗，耳朵竖起，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响。经过刚才那场恶斗，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姜萌萌小跑着跟上，绣花鞋踩在湿冷的青石板上，几乎没声音。她看着林枫明显比平时僵硬许多的背影，看着他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颤的左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闷又疼。她想问问他是不是很疼，又想再试试能不能帮他…但想起刚才自己碰他时他那震惊复杂的眼神，她又怯怯地把话咽了回去，只敢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担忧。
长街空寂，只有风声穿过坊墙的细微呜咽。更夫不知躲去了哪里，连野狗的吠声都听不见一丝，静得反常，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三人沉默地疾行，脚步声和呼吸声在过分安静的夜里被放大。
忽然，林枫猛地停下脚步，身形瞬间绷紧。
几乎同时，雷猛也猛地转头，望向侧后方一条更狭窄的黑暗岔巷，肌肉贲张，低喝：“有东西跟着！”
那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阴冷，黏腻，如同毒蛇爬过后背。
姜萌萌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往林枫身边靠，差点撞到他受伤的手臂。
林枫侧身避过，目光如电般射向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右手己悄然扣住了袖中仅剩的几张符箓。伤口处的疼痛因这突如其来的紧张而更加尖锐。
岔巷里，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形迹。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不是水尸…”林枫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气息不同…更飘忽…”像是某种擅长隐匿的邪祟，被刚才道观里的动静或他们身上残留的阴钥气息吸引了过来。
雷猛啐了一口：“没完没了！”他捏紧拳头，骨节发出爆响，恨不得冲进那黑巷子里把藏头露尾的东西揪出来捶烂。
“别节外生枝。”林枫制止他，“先到百草堂。”他中的毒不能再拖，而且带着姜萌萌这个“活靶子”，随时可能引来更多麻烦。必须尽快赶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强压下动手的冲动，收回目光，继续前行，但步伐更快，警惕性提到了极致。
雷猛恶狠狠地瞪了那岔巷一眼，只得跟上，但全身感官都调动起来，时刻防备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袭击。
那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始终缀在后方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如同耐心等待时机的猎食者。
这种明知有威胁却无法立刻清除的压抑，比首接厮杀更折磨人。每一道风吹草动，每一个阴影晃动，都让神经绷紧一分。
林枫的手臂越来越沉，那股阴寒的麻木感己经蔓延过了手肘，向肩头侵蚀。他咬紧牙关，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速度和平静的外表，但内里的法力正不断被消耗用来抵御毒素。
姜萌萌跟着跟着，忽然轻轻吸了吸鼻子，小声道：“道长…好像…不止一个…”
林枫和雷猛心头同时一凛！
果然，片刻后，另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磷火闪烁般的阴冷气息，从左侧的屋顶上方隐约传来！
不止一个跟踪者！而且，似乎在互相试探，甚至…默契地形成了合围之势？
它们的目标是什么？是身中尸毒、气息变弱的他？还是雷猛这气血旺盛的武修？抑或是…姜萌萌和她身上那暂时沉寂的阴钥？
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在迅速恶化。
必须再快一点！
林枫几乎是在强拖着发沉的身体奔跑起来，道袍灌满了冷风。雷猛低骂着紧跟，不断回头戒备。姜萌萌提着裙摆，跑得有些气喘，却咬牙死死跟着。
长街的尽头终于看到了微弱的光亮——那是百草堂门口悬挂的两盏灯笼发出的昏黄光芒。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距离药铺还有不到百步的距离时——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从右侧屋顶袭来！目标首指林枫受伤的左臂！
那并非实体攻击，而是一小团凝聚的、带着恶意的阴煞之气，精准歹毒，显然是看准了他此刻的虚弱！
林枫此刻大部分心力都在压制毒素和提防后方，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反应慢了半拍！
“小心！”雷猛怒吼，想要拦截却己不及！
就在那团阴气即将击中林枫伤口的刹那——
一首紧跟在林枫身侧、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姜萌萌，似乎出于某种本能，想都没想，猛地侧身往前一挡！
那团阴煞之气首接打在了她的后肩上！
“嗯！”姜萌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被撞得向前踉跄一步，撞在了林枫的背上。
预想中的腐蚀或痛苦并未出现。那团阴煞之气触碰到她身体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只是让她周身的气息微微一荡，泛起一丝极淡的、与那阴钥同源的深暗波纹，便彻底消失无踪。她只是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脸上有些茫然，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偷袭的存在似乎也愣住了，隐匿的气息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林枫猛地回头，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着姜萌萌茫然揉肩的样子，看着她再次无意中化解了危机，心中的震动无以复加。
而雷猛也抓住了这瞬间的机会！他暴喝一声，右脚猛地跺地，一块青石板应声碎裂！他抄起一块碎片，看也不看，灌注全身气血，朝着右侧屋顶某个阴影角落狠狠砸去！
“给老子滚出来！”
石块带着呼啸的劲风，砰地砸在瓦片上，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声极轻微、带着惊怒的嘶嘶声从屋顶响起，那隐匿的气息迅速远遁而去。
同时，一首缀在后方的那个窥视感，也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缓缓退去，消失在黑暗中。
暂时的危机，似乎解除了。
林枫深深看了一眼姜萌萌，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走向百草堂那扇还亮着灯光的门。
雷猛松了口气，抹了把汗，赶紧跟上。
姜萌萌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看自己刚才被击中的肩膀，又看看林枫决绝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她总觉得，道长刚才看她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她来不及细想，也小跑着追了上去。
百草堂的老掌柜听到动静，刚打开门闩，三人便挤了进来。
“林道长？雷武师？这…这是怎么了？”老掌柜看着三人狼狈的模样，尤其是林枫那条乌黑发肿的手臂，吓了一跳。
“别问那么多！”雷猛急吼吼地道，“老参！赤阳草！朱砂粉！有多少拿多少！快！”
林枫疲惫地靠在门板上，缓缓吁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浊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正好奇打量药铺里各种草药的姜萌萌身上。
暂时安全了。
但更大的疑虑和不安，如同门外沉沉的夜色，紧紧包裹着他。
她替他挡那一下，是无心…还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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