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内，浓重苦涩的药味几乎凝成实质，压过了三人身上带来的血腥与焦臭。
老掌柜被雷猛那急赤白脸的架势吓得一哆嗦，看清林枫那条乌黑、黑气蠕动的手臂后，更是倒抽一口凉气，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是…蚀骨阴毒啊！林道长您怎会…”
“少废话！快拿药！”雷猛急得眼珠子发红，几乎要揪住老掌柜的衣领。
“有有有！”老掌柜慌忙点头，颤巍巍地转身，手脚却还算麻利地从柜台深处捧出几个瓷罐和油纸包，“这是三十年以上的老山参切片，吊气续命最好…这是炮制好的赤阳草，驱阴寒邪毒就靠它…还有上好的辰砂粉，镇邪安脉…”
雷猛一把抢过，也顾不得许多，首接将那赤阳草揉碎了就要往林枫伤口上敷。
“慢着。”林枫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赤阳草药性猛烈，需以老参汤送服，内外夹攻，辅以辰砂定神。首接外敷，恐伤经脉。”他虽虚弱，药理却丝毫不乱。
“那咋整？！”雷猛捏着药草，不知所措。
“后院…有煎药的泥炉…”老掌柜连忙指路。
“我去生火！”雷猛二话不说，抓起老参和赤阳草就往后院冲，撞得门板哐当作响。
前堂顿时只剩下林枫、姜萌萌和老掌柜。
林枫靠坐在墙边的条凳上，闭目凝神，全力运转所剩无几的法力与尸毒抗衡，脸色苍白如纸，呼吸间都带着淡淡的黑气。那毒素己过肘部，正向肩井穴逼近，一旦攻入，后果不堪设想。
老掌柜在一旁搓着手，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看着林枫那条可怕的手臂，不住地摇头叹气。
姜萌萌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眼睛却一刻也没从林枫身上移开。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抿紧的发白的嘴唇，还有那条越来越吓人的手臂，心里揪得难受。她攥着自己的衣角，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股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后院很快传来雷猛笨手笨脚却急切无比的捣火声和瓦罐碰撞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一股浓郁参香混合着赤阳草特有的灼烈气味从后院弥漫开来。
雷猛端着一个热气腾腾、药汁翻滚的陶碗，小心翼翼地快步走出来，碗边烫得他龇牙咧嘴也顾不上。“好了好了！林老弟，快！”
林枫睁开眼，接过药碗。那滚烫的温度透过陶壁传来，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碗内药汁赤红，热气蒸腾间隐隐有阳刚药力流转。
他没有犹豫，仰头将滚烫的药汁大口灌下！
药汁入喉，如同吞下了一口烧红的烙铁！一股霸道无比的灼热药力瞬间在他体内炸开，疯狂冲向西肢百骸，与他体内的阴寒尸毒猛烈冲撞！
“呃！”林枫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瞬间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他身上一会儿泛起不正常的赤红，一会儿又被黑气笼罩，冷热交替，痛苦无比。
“林老弟！”雷猛看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姜萌萌更是吓得捂住了嘴，眼圈瞬间红了。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要么以阳克阴，逼出毒素；要么两股力量在体内冲突过剧，经脉受损，甚至…
林枫咬紧牙关，几乎将牙齿咬碎，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引导着那狂暴的赤阳药力，强行汇向左手经脉，与盘踞其中的尸毒展开拉锯战！
他的左手手臂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疯狂蠕动、厮杀！乌黑与赤红交替显现，血管凸起，看上去异常可怖。
剧烈的痛苦让他身体痉挛，几乎坐不稳。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小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轻轻按在了他右肩的肩井穴上。
是姜萌萌。
她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她只是看着他那般痛苦，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记得之前碰到他伤口时，他似乎好受了一点。
她的指尖冰凉，与他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次，她没有释放出那种能吸纳尸毒的气息，只是单纯地、带着担忧和某种安抚意味地轻轻按着。
奇妙的是，那剧烈的、几乎要撕裂经脉的灼热痛苦，似乎真的因她这微不足道的触碰而缓和了一丝。并非毒素被吸走，而是那狂暴冲突的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稍稍抚平了一点躁动，让他得以喘息，更能集中意志引导药力。
林枫猛地睁开眼，看向身侧的姜萌萌。
她正仰着小脸，眼睛红红地看着他，眼神里全是纯粹的担忧和害怕，还有一丝笨拙的、想要帮忙的急切。
没有算计，没有伪装。
林枫的心弦，像是被什么东西极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他闭上眼，不再看她，全力引导着那股得到稍许安抚的赤阳药力，发起最后的冲击！
嗤——
仿佛冰水浇入火炭，他左手伤口处猛地冒起一股浓郁的黑烟，一股极其腥臭的黑血猛地从伤口喷射出来，溅落在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随着这口毒血逼出，林枫手臂上那骇人的乌黑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也缓缓平复。虽然伤口依旧狰狞，皮肉翻卷，但那股蠕动蔓延的黑气却终于消失了。
他长长地、带着极度疲惫地吁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靠去，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汗水几乎浸透了他的里衣。
“逼…逼出来了？”雷猛又惊又喜，凑上前仔细查看，终于松了口气，“妈的…吓死老子了…”
老掌柜也抚着胸口，连声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姜萌萌看着林枫虽然疲惫却明显好转的脸色，一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小小的肩膀也跟着一松。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按着人家的肩膀，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收回手，脸颊微微泛红。
林枫缓了几口气，抬起眼，目光落在姜萌萌那张还带着泪痕和担忧的小脸上，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多谢。”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虚弱，但这句道谢，却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温度。
姜萌萌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道谢，随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奖励，连忙摆手，声音都轻快了些：“没、没什么的！道长你没事就好了！”
看着她那瞬间阴转晴、单纯满足的模样，林枫眸光微动，最终什么也没再说。他接过老掌柜递来的干净布条和清水，开始仔细清理包扎伤口。
雷猛在一旁帮忙，看着林枫好转，心情也松快了些，忍不住又瞥了姜萌萌一眼，嘀咕道：“这丫头…邪门是邪门…倒好像…也没啥坏心？”
林枫包扎的手顿了顿，没有接话。
伤口处理完毕，又服了些固本培元的药剂，林枫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元气大伤，但至少性命无碍。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刺痛的左臂，对老掌柜拱手：“多谢掌柜，药钱…”
“哎呦林道长您这就见外了！”老掌柜连忙摆手，“您为民除害受了这么重的伤，些许药材算得什么！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您这伤虽暂时压住，但水尸阴毒入体，恐伤根基，还需至阳之物彻底根除才好…小老儿店里，实在没有那等宝贝…”
林枫点点头：“我明白。今日之情，林枫记下了。”
他必须尽快返回师门，或者另寻机缘。
离开百草堂时，天色己透出些许灰白，长夜将尽。
街面上依旧空荡，但那种被窥视的阴冷感却消失了，仿佛随着林枫逼出尸毒、气息恢复纯阳而暂时退去。
三人走在微凉的晨雾里，气氛却与来时有些微妙的不同。
雷猛依旧警惕，但看姜萌萌的眼神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些好奇。
林枫沉默前行，偶尔目光会掠过安静跟在身侧的姜萌萌，眼神复杂难辨。
而姜萌萌，则时不时偷偷瞟一眼林枫包扎好的手臂，又看看他恢复了些血色的侧脸，嘴角悄悄弯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道长…好像不那么冷冰冰的了？
她心里偷偷地想，像揣了个暖乎乎的小火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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