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湿冷的纱，缠绕着寂静的街巷。青石板路泛着潮气，踩上去有些滑脚。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鸡鸣，撕破了黎明前最后的沉寂。
三人沉默地行走其间，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雷猛走在最前头，一双虎眼依旧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但紧绷的肩背比起在百草堂时，总算松懈了些许。他时不时回头瞥一眼跟在后面的两人，目光尤其在姜萌萌身上停留，带着尚未完全消散的惊奇和探究。
林枫走在中段，步伐比之前稳健了许多，但脸色依旧透着失血后的苍白。他左臂被仔细包扎固定着，刺痛感虽未完全消失，至少那蚀骨的阴寒己被赤阳草药力暂时压下。他微蹙着眉，似乎仍在运功调理内息，驱散体内残余的毒煞。
姜萌萌乖乖跟在最后，努力让自己的脚步放轻，生怕打扰到前面的人。她一双大眼睛却不安分，一会儿看看林枫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一会儿又偷偷去瞄他包扎好的手臂，小巧的眉头微微拧着，仿佛那伤口是疼在她自己身上。
刚才在药铺里，道长好像…没那么讨厌她了？还跟她说了谢谢？
这个认知像一小簇火苗，在她心里悄悄燃烧，驱散了不少之前的害怕和委屈。她甚至忍不住，极小幅度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傻乎乎的笑意。
走了一段，前方路口传来些许人声和车轮滚过石板路的碌碌声。早起的摊贩开始支起铺面，准备一天的营生。人间烟火气渐渐取代了长夜的死寂和阴冷。
雷猛松了口气，抹了把脸：“娘的，总算见着活人了。”这让他感觉踏实了不少。
林枫也微微抬眼，扫过那些忙碌的平凡身影，冰冷的目光似乎也被这晨间的生机软化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但他并未放松警惕，视线依旧敏锐，留意着任何可能隐藏的不谐。
在一个卖热腾腾蒸饼的摊子前，雷猛停下脚步，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三个冒着白汽的大饼。他递了一个给林枫，又犹豫了一下，把另一个递给眼巴巴望着的姜萌萌。
“喏，丫头，凑合吃点。”他的语气依旧粗声粗气，但少了之前的敌意。
姜萌萌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也有份，随即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比她脸还大的蒸饼，小声道：“谢谢肌肉哥哥。”
饼很烫，她两只手倒腾着，吹着气，然后试探地小小咬了一口。面食的香甜气息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像只偷到腥的小猫。她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与周遭逐渐喧闹起来的市井气息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林枫接过饼，并没有立刻吃。他看着姜萌萌那副极易满足的简单快乐，看着她捧着热饼、小口小口啃食的模样，眼神再次变得复杂难辨。
她看起来…如此寻常，甚至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稚。与昨夜那个手持阴钥、引动尸祖之力、无惧尸毒的存在，判若两人。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是伪装？还是…某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状态？
他沉默地咬了一口蒸饼，温热的面食下肚，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目光却不经意间再次掠过姜萌萌。晨光微熹，柔和地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近乎脆弱的透明感。
若她真是…那般可怕的存在，又为何会露出这般情态？为何会因一个蒸饼、一句道谢而欣喜？
雷猛三两口解决掉自己的饼，凑到林枫身边，压低声音：“林老弟，接下来咋整？回观里？你这伤还得仔细调理。”
林枫收回目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清微观被毁，需修缮，且目标太大。”他顿了顿，“先寻一处僻静客栈落脚。我需要静养几日，彻底清除余毒。此外…”
他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正努力跟蒸饼“搏斗”的姜萌萌，“有些事，需弄清楚。”
雷猛会意，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经过这一夜，他也明白，这来历不明的丫头，恐怕是甩不脱，也绝不能轻易放走了。
三人吃完简单的早饭，继续前行。林枫领着他们穿街过巷，并未走向清微观的方向，而是拐入了城南一片相对安静、客栈较多的区域。
最终，他在一家门面不大、看起来颇为干净古朴的“悦来客栈”前停下。
客栈伙计刚卸下门板，打着哈欠，见有客上门，连忙打起精神。
“三间上房，要清净的。”林枫言简意赅，递过银钱。
“好嘞！客官里面请！”伙计接过钱，笑容满面地引他们入内。
客栈内堂打扫得整洁，带着淡淡的樟木气味。伙计引着他们上了二楼，推开走廊尽头的三间相邻的房门。
“就这儿了，绝对清净！客官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伙计说完便退下了。
林枫选了中间那间，对雷猛道：“雷兄，你住左边。看好…”他目光转向正好奇打量走廊摆设的姜萌萌，“…右边那间。”
这是要将她放在两人中间，便于看管。
雷猛立刻点头：“明白！”他看向姜萌萌，粗声道：“丫头，听见没？住这间！没事别乱跑！”
姜萌萌“哦”了一声，乖乖走向右边那间房，推开房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林枫一眼。
林枫己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并未回头。
她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还是走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林枫进入房间，反手闩上门。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窗户临着后院，很是安静。他走到床边坐下，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疲惫的浊气。
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昨夜的危险和…那个女孩的异常。
他闭上眼，试图静心凝神，驱散余毒。
但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姜萌萌挡在他身前的样子、触碰他伤口时那担忧的眼神、捧着蒸饼时满足的笑意、以及…她手中阴钥爆发出那吞噬一切的深暗光芒时的场景…
混乱，矛盾，匪夷所思。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自己包扎好的手臂。
或许…答案的一部分，就藏在这残留的尸毒，和她的反应之中？
他需要一个验证。
但绝不是现在。他需要先恢复力量。
林枫重新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物我两忘的调息状态，引导着体内残存的赤阳药力，一丝丝炼化着那些顽固的阴毒余孽。
隔壁房间，姜萌萌好奇地摸了摸干净的床铺，又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安静的后院。她似乎并不觉得疲惫，只是有些无所事事。她从怀里掏出那枚再次变得冰凉安静的阴钥，放在手心看了看，又小心地收好。
然后她走到门边，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走廊的动静。
一片寂静。
她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从门缝里漏进来的一线微光，小声地、自言自语地嘟囔：
“道长…的手…还疼不疼呀…”
“他好像…没那么凶了…”
“下次…下次再有毒，我还能帮他吸掉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迷茫，和一丝她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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