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透过客栈走廊尽头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几块斜斜的、明亮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走廊里的空气却依旧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寒意冻结。
林枫的房门紧闭，纹丝不动，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隔绝内外。
姜萌萌还保持着那个抱膝坐地的姿势，缩在门边的阴影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她不再哭了，只是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失神地望着面前一块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地板。手腕上那道灼痕依旧鲜明，火辣辣的痛感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一切。
道长…讨厌她了吗？
因为她是什么…“很坏很坏的东西”？
这个认知比手上的灼痛更让她难受，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灌进了冷风。她不明白，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还让她跟着，还跟她说了谢谢…为什么画了个红印子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雷猛靠在对面的墙根下，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死疙瘩。他看看那扇紧闭的门，又看看地上失魂落魄的丫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怀里那个被重重封印的油布包硌着他的胸口，沉甸甸的，像揣着一块冰，不断散发着阴寒的气息，提醒着他这东西的邪门和林枫那反常的决绝。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他粗豪的脑子里理不清这弯弯绕绕，只觉得憋闷得慌。
时间一点点爬过，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
走廊另一端传来楼梯吱呀作响的声音，伴随着客栈伙计轻快的脚步声和哼唱的小调。
伙计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上来，上面放着三碗清粥，几碟小菜，还有几个馒头。他看到走廊里这诡异的景象——一个彪形大汉靠墙皱眉，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姑娘坐在地上眼圈通红，最里头那间房还门扉紧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脚步也迟疑起来。
“客…客官…早膳给您们送来了…”伙计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走廊中间的一张矮几上，眼神躲闪着，不敢多看，“您…您几位慢用…”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下了楼。
食物的热气带着淡淡的米香和咸菜味在走廊里弥漫开来。
雷猛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姜萌萌和紧闭的房门，重重叹了口气。他走过去，端起一碗粥，拿起一个馒头，走到姜萌萌旁边，蹲下身，粗声粗气地道：“丫头，吃点东西。”
姜萌萌像是没听见，依旧盯着地板，一动不动。
“啧，跟吃的置什么气！”雷猛有点恼火，又把碗往她面前递了递，“赶紧的，吃了才有力气…呃…”他本来想说“才有力气哭”，觉得不对，又咽了回去，“…才有力气等林老弟出来。”
听到“林老弟”三个字，姜萌萌的眼睫才颤动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看了看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又看了看雷猛那张写满不耐烦却硬挤出点别扭关心的脸，最后，目光还是落回了那扇紧闭的门上。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不饿…等道长出来一起吃…”
雷猛翻了个白眼：“他要是半天不出来，你还饿死不成？”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把粥碗和馒头硬塞进姜萌萌手里，“拿着！必须吃！”
温热的碗壁透过手心传来，姜萌萌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推开。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没什么味道的白粥，味同嚼蜡。每喝一口，都忍不住抬眼瞟一下那扇门。
雷猛自己也端了一碗，靠回墙根，大口吃喝起来，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林枫的房门和姜萌萌。
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细微的喝粥声和咀嚼声，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
林枫的房门内，终于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人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又像是衣袂摩擦的细响。
姜萌萌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碗里的粥还剩大半，她也顾不上，新手奶爸吃饭爱端盆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扇门上，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雷猛也立刻放下了碗，站起身，警惕又期待地看着门口。
门内又安静了片刻。
然后，门闩被轻轻拉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吱呀——
房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林枫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但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残余的、未曾完全压制的痛苦痕迹。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深邃冰冷，像是结了一层冻湖，所有的情绪都被死死封在冰面之下。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雷猛，微微颔首，确认他无恙且保管着东西。随后，那冰冷的目光才缓缓地、极其沉重地，落到了捧着粥碗、紧张地望着他的姜萌萌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惊骇和仇恨，但也绝无半分温度，只剩下一种审视的、极度疏离的冷漠，仿佛在看一件极其危险却又不得不暂时留在身边的器物。
姜萌萌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手里的粥碗，像是要从中汲取一点温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问他还疼不疼，想问他为什么生气…但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眼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林枫的视线在她泛红的眼圈和那只捧着粥碗、依稀还能看到灼痕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眸色似乎波动了极其细微的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但他什么也没说，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麻烦。
他看向雷猛，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收拾一下。我们即刻离开这里。”
雷猛一愣：“现在？林老弟，你的伤…”
“无碍。”林枫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此地不宜久留。” 他没有解释原因，但那份凝重和急切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昨夜道观和街上的动静己经引起注意，或许是因为他疗伤时泄露的气息可能招来更多麻烦，也或许…只是因为不想再和门边这个“东西”共处一室。
雷猛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问，点头道：“成！我这就去收拾！”说完便转身回自己房间。
走廊里，又只剩下林枫和姜萌萌。
林枫没有再看她，转身也开始收拾自己房内简单的行囊。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屏障。
姜萌萌还捧着那碗己经凉透的粥，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看着他把几件简单的衣物和那个装着法器的包袱打好结，背在身上。
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粥碗，扶着墙壁，有些腿软地站了起来。手腕上的灼痕还在隐隐作痛。
她看着林枫准备好一切，走到门口，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需要被押送的物品。
“走吧。”他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
姜萌萌低下头，咬了咬下唇，默默地跟了上去。脚步有些虚浮。
雷猛也很快出来，三人沉默地下楼，结账，离开了这家只停留了不到半日的客栈。
街道上己是人来人往，喧嚣的市井声扑面而来。
林枫走在最前，步伐很快，没有丝毫等待的意思。雷猛紧随其后，时不时回头确保姜萌萌跟着。
姜萌萌低着头，努力跟上他们的脚步，拥挤的人流偶尔会撞到她，她也只是默默地让开。阳光照得她有些眩晕，手腕上的痛和心里的空落交织在一起。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她只是看着前方那个冷漠疏离的背影，觉得鼻子又开始发酸。
道长…好像真的…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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