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的市井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贩夫走卒的吆喝、车轮滚过石板的碌碌声、孩童的嬉闹…种种活气扑面而来，却丝毫暖不透三人之间凝固的寒意。
林枫径首走入人流，道袍拂动，步伐快而决绝，没有丝毫回顾或等待的意思。他苍白的面容冷硬如石刻，将所有情绪死死压在那副疏离的躯壳之下，只留一个挺首却隐隐透出虚弱的背影。
雷猛紧跟其后，一双虎眼既要留意前方林枫的状态，又要不断回头确认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否还跟着。他粗犷的脸上写满担忧和无奈，怀里那硌人的油布包仿佛更沉了几分。
姜萌萌低着头，几乎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华丽的洛丽塔裙摆在匆忙奔走间显得有些累赘，好几次差点被拥挤的行人撞到。她不敢抬头，怕看到林枫那双冰冷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他道袍下摆晃动的一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手腕上的灼痛和心口的酸涩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一阵阵发热。
阳光明明很好，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林枫似乎毫无目的，只是沿着街道一味向前，穿过一条又一条喧闹的坊市，越走越偏。周围的房屋逐渐低矮稀疏，行人也越来越少。
终于，在一条临近城墙根的僻静小巷口，他停下了脚步。巷子深处堆着些废弃的箩筐和柴垛，罕有人至。
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次正式地落在跟上来、正微微喘气的姜萌萌身上。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用途。
“我们要离开这里。”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跟着。不许问，不许擅自行动。”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姜萌萌抬起头，看着他冰冷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想问“去哪”，又想起他的禁令，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把所有的疑问和委屈都咽了回去，小声应道：“…嗯。”
林枫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递给雷猛：“雷兄，去雇一辆马车，要不起眼的。我们在南门外三里亭等。”
雷猛接过钱，愣了一下：“南门？林老弟，咱们不是才从…”他从北城过来，南门是相反方向。
“绕路。”林枫打断他，语气不容商量，“快去。”
雷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低着头的姜萌萌，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好！你们小心！”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来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街角。
僻静的巷口，只剩下林枫和姜萌萌两人。
沉默再次降临，比在客栈走廊时更加令人窒息。林枫不再看姜萌萌，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投向城墙之外的方向，侧脸线条紧绷，不知在思索什么。
姜萌萌局促地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上的蕾丝，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上沾的一点泥污。她能感觉到林枫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比昨晚的尸毒还要让她难受。
她很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但又怕说错话，惹他更生气。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一下他的侧脸，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微蹙的眉头，心里又是一紧。
他的伤…还没好吧？刚才走那么快…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了一点微弱的勇气，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道长…你的手…还疼吗？”
林枫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但那周身冰冷的气息，似乎又凛冽了几分。
姜萌萌等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亮彻底黯淡下去。她默默地低下头，不再试图说话。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拉得很长，却泾渭分明，没有丝毫交集。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车轮滚动和马蹄嘚嘚的声音。
一辆看起来颇为陈旧、篷布洗得发白的马车，由雷猛驾着，从街角转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拉车的是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看起来毫不起眼。
“林老弟，车找好了！”雷猛跳下车辕，拍了拍马脖子，“老把式了，稳当，就是慢点。”
林枫点点头，没说什么，率先撩开篷布，坐进了车厢内。车厢不大，里面散发着干草和旧木头的气味。
雷猛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姜萌萌，粗声催促：“丫头，上车啊！发什么呆！”
姜萌萌看了看那狭小的车厢，又看了看里面林枫冷漠的侧影，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尽量缩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离林枫远远的。
雷猛放下篷布，跳上车辕，一抖缰绳：“驾！”
老马慢吞吞地迈开步子，车轮吱吱呀呀地转动起来，朝着南门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光线昏暗，空气凝滞。林枫闭目养神，仿佛身边空无一人。姜萌萌抱紧膝盖，缩在角落，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他。
马车晃晃悠悠，穿过逐渐稀疏的屋舍，驶过城门洞，将喧嚣的城池抛在身后。
车外是逐渐开阔的田野和远处起伏的山峦。初夏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灌入车厢，吹动了林枫的道袍下摆，也吹动了姜萌萌微卷的发梢。
但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冰冷的墙，却比任何铜墙铁壁都要坚固。
路途还很长。
而前路，仿佛比这晃晃悠悠的马车，更加颠簸，更加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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