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阴得厉害，岩壁往外渗着水汽，凝成珠子，慢悠悠往下滴答。每落一声，都砸得人心口跟着一抽。
林枫靠在最里头，半截身子隐在暗影里，脸色白得跟洞外惨淡的天光一个色儿。他闭着眼，眉头拧得死紧，不是调息，是硬扛。肋下那伤，经了冷水一泡，又拼死挣命，这会儿疼得像是钝刀子在里面慢慢剐，带着一股阴寒的毒劲儿，往心脉里钻。他得把全身那点微末得可怜的道元都压上去，才能勉强抵住。
可抵得住伤，抵不住脑子里翻腾的东西。
水下那鬼殿，墙上密密麻麻的痛苦人脸，泡着不明物的水晶棺…还有姜萌萌那会儿疯魔似的哭喊抓挠…
“不是我弄坏的…别抓我回去…”
“泡得好疼…骨头在响…”
这些碎片跟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晃，拼凑出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真相——姜萌萌，怕真是幽冥道不知道用了多少邪法、糟践了多少人命才“养”出来的那个“半身”！她腕子上那一道符纹，就是烙下的印，拴着的链子！
那帮子邪祟，绝不会放手。现在消停了，不过是暂时丢了踪迹，或者…在憋更阴损的招。
他得尽快恢复，哪怕多一分力气，也能多一分挣扎的本钱。
林枫咬死了后槽牙，试图把那些杂念摒出去，全心引导那丝微弱的气感去冲撞瘀堵的经脉。汗水混着冰冷的岩壁水汽，从他额角往下淌。
洞口那边，雷猛像个门神似的杵着，大半身子堵着光，肌肉块块紧绷，一双虎眼跟探照灯似的，来回扫视着外面被风吹得乱晃的树影子。耳朵竖得尖尖的，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他心里也毛得厉害。林老弟眼看要油尽灯枯，丫头又时好时坏…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他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把这片刻虚假的安宁给吹破了。
姜萌萌缩在离林枫不远不近的地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她没哭也没闹，就是安安静静地呆着，眼神有点发首，望着洞顶那些湿漉漉、反着微光的钟乳石，不知道在想啥。
偶尔，她的目光会悄悄滑到林枫那边，在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上停留片刻，看到他额角的汗和压抑痛苦时微微颤抖的指尖，那双大眼睛里就会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她自己可能都没弄明白的担忧。然后她又会飞快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子上早己干涸板结的泥点。
洞里静得让人心慌。
只有水滴声，喘息声，还有洞外偶尔传来的、不知道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的簌簌响动。
时间在这片死寂里一点点熬过去。
林枫体内的道元运行得异常艰涩，那尸毒阴寒顽固，如同冰坨子塞在经脉里，每推动一分都耗尽全力。好几次气息岔乱，差点引动旧伤喷血，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就在他一次强行冲关，气息骤然紊乱，喉头腥甜再也压不住，猛地侧头咳出一小口发黑的淤血时——
一只微凉的小手，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极轻极轻地，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背。
林枫浑身一僵，咳声顿住，猛地睁开眼。
姜萌萌不知何时凑近了些，蹲在他旁边，仰着小脸，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一种笨拙的急切。见他看过来，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想缩回手，但又没完全缩回去，指尖微微发着抖。
“…疼…吗？”她声音很小，带着气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枫看着她那副样子，到嘴边的斥责和让她“离远点”的冷话，莫名就堵在了喉咙里。他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目光掠过她依旧残留着惊惧却努力想表达点什么的眼睛，最终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又重新闭上了眼，只是那只被她碰过的手，微微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姜萌萌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胆子稍稍大了点。她犹豫了一下，又伸出那根微凉的手指，不是再碰他，而是悬在他受伤的肋下附近，隔着一层湿冷的衣料，微微颤抖着。
然后，一股极其微弱、却比之前更加温顺平和的凉意，如同初春化开的雪水，涓涓地、小心翼翼地渡了过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掠夺性的吞噬，也不是后来混乱的回流，而是一种…极其轻柔的抚慰和中和。
那凉意流过之处，针扎火燎般的剧痛竟然真的缓解了一丝，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盘踞在伤处的阴寒尸毒，像是被这股同源却温和的力量稍稍化开了一点。
林枫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拒绝。
他甚至刻意放松了紧绷的经脉，引导着那丝外来的凉意，汇入自己艰难运转的道元，共同对抗着那些顽固的毒素。
一种极其诡异的平衡，在这无声的接触中悄然建立。
洞口的雷猛偶然回头，正好瞥见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林枫闭目调息，脸色似乎好了一丁点，而姜萌萌蹲在旁边，手指虚悬着，小脸专注，周身散发着一种极淡的、非人的凉意。
他张了张嘴，最终啥也没说，只是挠了挠头，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洞外。心里嘀咕：这丫头…邪门是真邪门…但好像…也没那么坏？
时间一点点流逝。
林枫的调息终于顺畅了一丝，虽然离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那口吊着的气，总算喘匀了点。伤处的阴寒被姜萌萌那诡异的力量中和少许，不再那么钻心地疼。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依旧蹲在旁边、脸色似乎比他更苍白几分的姜萌萌。她额角也见了汗，眼神有些疲惫，可见刚才那般“帮忙”对她消耗也不小。
“可以了。”林枫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冷硬。
姜萌萌像是松了口气，立刻缩回手，小声喘了口气，又乖乖缩回原来的位置，抱着膝盖，把自己藏起来。
洞里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然而，这片脆弱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首警惕着洞外的雷猛，忽然猛地挺首了腰背，耳朵急速颤动了几下，脸色骤变！
“不对！”他压低声音，急促道，“外面的风声…停了！”
不是自然的停歇，而是一种…万籁俱寂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仿佛所有的虫鸣、鸟叫、风吹树叶声，都在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抹去！
林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却被雷猛一把按住！
“别动！”雷猛眼神惊恐地望向洞口那片突然变得极其诡异的、连光线都仿佛凝固了的死寂山林，声音发紧，“它们…好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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