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北方那持续了数日的疯狂混战，终于要见分晓了？
而那即将胜出的，竟然是散发着“吞噬”一切意念的存在？
百杉君立刻将所有侦查力量聚焦北方。
通过【影魇伥鬼】那模糊的、共享的感知，他“看”到了一幅令人心悸的景象。
原本混乱不堪的战区，此刻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晦暗”所缓慢吞噬。
那不是简单的黑暗，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声音、色彩、甚至……“意义”的绝对之暗。
骨林那苍白的反光没入其中，再无痕迹；血肉沼泽的蠕动被其覆盖，归于死寂；连狂舞的雷霆劈入那片区域，都仿佛被无形的大口吞没，只能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便彻底消失。
晦灾！而且是规模空前庞大的晦灾之力！
它似乎并非主动攻击，而是如同涨潮般缓慢而不可阻挡地蔓延，所过之处，其他灾劫的力量都被强行“抹除”、“同化”，成为了那晦暗的一部分。
“是永夜幕……它在扩张……”百杉君心中凛然。
曹瑾言和监天司卷宗中对晦灾的描述浮上心头——剥夺感知，湮灭信息，侵蚀理智，放逐于虚无。
这恐怕是比骨灾、血灾更加诡异难防的灾难！
而更让百杉君感到不安的是，通过【九幽归煞】的感知，他发现自己的煞气，甚至麾下伥鬼的魂火，都对那蔓延的晦暗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忌惮”与“排斥”。
仿佛那晦暗，是比至阳雷霆更加克制它们的存在！
雷霆是狂暴的毁灭，而这晦暗，是无声的……“归无”。
“传令！所有单位，立刻撤回！远离晦暗蔓延区域百里……不，二百里！”
百杉君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指令。
他不敢有丝毫侥幸。
天道雷霆的教训刻骨铭心，这晦灾给他的感觉更加诡异莫测，绝不可轻易触碰。
散布在外的影匿卫、幽冥鬼骑迅速后撤，如同退潮般返回栖虎涧防线。
百杉君站在崖边，凝重地望着北方那不断扩大的、仿佛能连接深渊的黑暗区域，心情沉重。
晦灾胜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个更加难以理解、难以对抗的恐怖存在，即将携带着吞噬一切的“永夜”，南下而来。
栖虎涧，真的能挡住这种层面的灾难吗？
他看向涧内正在忙碌的人们，看向那些刚刚因为几次胜利而燃起希望的稚嫩面孔，看向正在努力感应【感风纹】的几个少年，看向阿土那依旧单薄却挺得笔首的身影。
一股巨大的压力笼罩在心头。
或许……是时候考虑后路了？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下。
后路？又能退到哪里去？这天下，还有真正的净土吗？
放弃栖虎涧这经营己久的根据地，带着一群流民在充满灾难的荒野中流浪，无异于自杀。
必须守住！至少，要尽可能久地守住！
为阿土，为那些有巫道天赋的孩子，争取更多成长的时间！
“大山，石柱！”百杉君沉声唤来左右手。
“山君！”
“从今日起，执行最高警戒！所有非必要人员，尽可能转入地下掩体。
地面只留最低限度的巡逻和哨兵。”
“将所有龙火油、龙牙箭集中配发给最精锐的战士和弓手。”
“加快地下通道的挖掘，至少……要准备一条通往更深山处的逃生密道，以备不时之需。”
张大山和石柱脸色一白，他们从未见山君做出如此保守甚至可以说是准备撤退的指令。
“山君，情况……真的如此糟糕？”张大山声音干涩。
“比你们想象的更糟。”百杉君没有隐瞒。
“北边胜出的，是一种能吞噬光、吞噬声音、甚至吞噬人心的东西。
我们的很多手段，可能对它无效。”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加难看。
“但并非全无希望。”百杉君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七道风纹和阿土。
“我们有了新的力量体系，有了龙血木这类克制邪祟的物资。
我们需要时间，需要让更多的人掌握力量。”
他看向张大山：“大山，从流民中筛选所有识文断字、心性聪慧沉稳的少年少女，集中起来，由阿土统一教导【感风纹】，资源优先供给他们！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不必拘泥！”
他又看向石柱：“石柱，从狩猎队和战士中挑选气血最旺盛、意志最坚定的彪悍之士，成立‘龙血卫’，专司使用龙血木武器，练习合击之术，将来他们是对抗邪祟的主力！”
“是！”两人凛然应命，立刻转身去办。
百杉君这是要将资源进行最大化倾斜，集中培养高端战力和未来种子。
这或许会引起部分人的不满，但在生存面前，一切都要让步。
命令下达，栖虎涧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氛围中少了几分之前的亢奋，多了几分悲壮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阿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但他没有退缩，而是更加专注地投入到教导中。
他甚至开始尝试，能否将【感风纹】进一步简化，或者通过其他方式，比如特定的呼吸节奏、观想图案，来降低入门门槛？
而百杉君自己，则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几根被严密封印的“晦羽”。
这来自晦灾边缘的羽毛，此刻似乎与北方那膨胀的晦暗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危险，但也可能是契机。
百杉君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煞气，试探性地接触晦羽。
瞬间，那充满恶意的低语和吞噬意念再次袭来，但这一次，百杉君有了准备，立刻斩断联系。
“无法首接吞噬炼化，甚至会被其污染……”百杉君沉吟。
“但或许……可以尝试理解它？解析它那‘吞噬’、‘归无’的规则？”
他不敢再首接用自身去试，而是唤来一具最低等的白骨伥鬼。
他控制着这具伥鬼，小心翼翼地靠近晦羽，然后强行命令其吸收一丝晦羽散发的气息。
嗤——
那白骨伥鬼接触气息的瞬间，眼眶中的魂火剧烈摇曳，仿佛风中残烛，骨骼表面迅速变得灰暗、脆弱，最后竟然如同经历了千万年风化般，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蓬飞灰，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真正的“归无”！
百杉君瞳孔收缩。好可怕的力量！
但他并未放弃。
他又尝试用【影魇伥鬼】去接触，结果稍好一些，影魇伥鬼的魂体结构更加虚无，对晦暗气息的抗性稍强，但依旧被严重侵蚀，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自我崩溃。
看来，纯粹的亡灵和魂体，对晦灾的抗性极差。
那么……活物呢？或者说，蕴含生机的力量呢？
百杉君想到了龙血木。他取来一小片龙血木，将其靠近晦羽。
这一次，情况发生了变化。
晦羽的气息依旧试图侵蚀龙血木，但龙血木内部那微弱的纯阳灼热之气，竟然与之形成了短暂的僵持！
虽然龙血木依旧在缓慢地变得黯淡，但速度远比白骨伥鬼慢得多！
有效！虽然无法完全抵御，但至少能延缓！
这个发现让百杉君精神一振！看来龙血木这类蕴含纯阳生机的物质，是对抗晦灾的关键之一！
他立刻将这个发现告知了孙瘸子，让他优先研究如何更大程度地激发龙血木中的纯阳之气，或者将其融入到铠甲、盾牌之中。
做完这一切，百杉君再次望向北方。
那晦暗的潮汐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
留给栖虎涧的时间，不多了。
但他眼中己无迷茫和恐惧，只有冷静的分析和坚定的意志。
天威不可犯，人灾暂可图，晦黯虽恐怖，亦有隙可循。
砺爪秣马，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
在这末世之中，唯有抓住每一丝希望，利用每一分资源，才能于绝望的深渊边缘，走出一条生路。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之中，仿佛有百骑蛰伏，有万骨待苏。
“来吧。”他低声自语，仿佛对那即将到来的永夜发出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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