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晦暗如同悬顶之剑，迫使栖虎涧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
地下掩体的扩建日夜不停，龙血武器的打造炉火不熄，阿土对那几名挑选出的少年少女的教导也愈发严格。
然而，巫道之艰难，远超想象。
即便有阿土这般天才开拓前路，有【风纹】首观显现，数日过去，那几名被寄予厚望的少年少女中，也仅有两人勉强能模糊感应到【感风纹】的波动，引动气流更是无从谈起。
希望虽有，却进展缓慢，这让深知时间紧迫的百杉君和张大山等人心中难免焦灼。
这一日，黄昏时分，李婶带着几个妇人在溪边清洗药材和绷带。
溪水潺潺，却比往日显得更加冰凉刺骨，甚至隐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戚之感。
李婶停下手中的活计，有些出神地望着流淌的溪水。
自从那日对抗魂灾，她于绝望中本能地调动水汽安抚众人后，便感觉自己对“水”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她能感觉到，今天的溪水，“情绪”很低落，很……恐惧？
仿佛在害怕着什么，想要逃离。
“李婶？怎么了？”旁边一个妇人见她发呆，不由问道。
李婶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水……有点凉得瘆人。”
就在这时，负责在溪上游取水的一个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脸上带着惊惶：“不好了！溪水！溪水变红了！还有股怪味！”
众人一惊，连忙向上游跑去。
只见原本清澈的山溪，此刻竟真的泛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水流量也似乎减小了许多，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细小的碎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铁锈和腐烂混合的腥气！
“是北边！肯定是北边那鬼东西搞的！”一个妇人惊恐道。
李婶蹲下身，颤抖着手舀起一点溪水。
指尖传来的，不仅仅是冰凉，更有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邪异能量，以及……水中那细微的、仿佛无数生命在哀嚎哭泣的“意”！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水……不能喝了！不能用！”她失声叫道。
消息很快传到百杉君那里。他亲自查看后，确认溪水己被北方蔓延过来的晦暗气息或血灾残余污染。
栖虎涧赖以生存的水源，断了！
虽然地下挖掘时发现过一处很小的渗水眼，但水量极其有限，根本无法满足整个聚居地的需求。缺水，比缺粮更加致命！
危机瞬间降临！
整个栖虎涧陷入了恐慌和绝望。
人们看着那泛红的溪水，仿佛看到了死亡的预兆。
百杉君脸色阴沉，立刻下令启用那小渗水眼，实行最严格的水量配给，同时派人西处寻找新的水源，但希望渺茫。
是夜，缺水的不安笼罩着所有人。
李婶躺在简陋的床铺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耳边似乎总是回荡着那溪水中无尽的哀泣和邪异的低语，还有孩子们因口渴而发出的细微呜咽。
她猛地坐起身，走出帐篷，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那被污染的溪边。
红色的溪水在月光下如同流淌的血液，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李婶怔怔地看着溪水，脑海中不由回想起逃难路上的艰辛，回想起在栖虎涧安定下来的不易，回想起百杉君和阿土为大家做的一切，回想起那些孩子干裂的嘴唇……
一种强烈的不甘和守护的意念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为什么……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水……干净的水……”
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双手缓缓伸向那泛红的溪水。
她没有阿土那样沟通天地之风的天赋，她只有一份最质朴的、对“水”的亲近和此刻无比强烈的“净化”与“守护”的愿望！
她的意念，她的情绪，她那微弱却坚韧的精神力量，毫无章法地、如同祈祷般灌注到溪水之中。
奇迹发生了。
以她的双手为中心，一小片溪水中的暗红色竟真的开始缓缓褪去！
那邪异的腥气被一股淡淡的、清新的水汽所取代！
虽然范围极小，只有脸盆大小，而且李婶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但她确实做到了！
凭借纯粹的意念和情绪，初步驱散了水中的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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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百杉君和阿土。
当他们赶到时，看到那一小片恢复清澈的溪水和几乎虚脱的李婶，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阿土蹲下身，仔细感知着那片清水，又看了看李婶，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不是风……是水！她……她在用‘意’沟通水！她在‘净化’！”
百杉君心中巨震！
来了！第二个巫道分支的萌芽，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由李婶这个普通的妇人，凭借着最原始的守护意念，懵懂地开启了！
“水巫之道……”百杉君看着虚弱的李婶，如同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没有风纹那般首观的痕迹，没有对天地规则的清晰感悟，有的只是澎湃的情感和纯粹的心念，与最基础的物质——水，产生了共鸣！
这或许是一条与阿土那偏向感悟天地规则的风巫之道截然不同的路！
更注重情感与意志的力量！
“快！扶李婶回去休息！用最好的药！”百杉君立刻下令，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
李婶的成功，虽然微弱，却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点燃了另一盏灯！
既然风可巫，水亦可巫！
那么，对地脉有感的老采药人呢？
对那些整日与火焰打交道的铁匠学徒呢？
希望之路，并非只有一条！
百杉君立刻将老采药人和几个经常负责照看药圃、对草木土地感觉敏锐的农夫召集起来，甚至把孙瘸子和他的几个得力学徒也叫了过来。
他将李婶的事情告知众人，并让阿土分享了自身感悟“风”和凝聚“意”的一些基础经验。
“巫道非独风之一途！”百杉君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万物有灵，皆可感应！李婶能以念净水，尔等常年与土地、草木、炉火相伴，心中难道就无一丝感应？
莫非就不想在这绝境中，为亲人，为自己，争出一条能掌控力量的道路？！”
他的话，如同惊雷，劈开了众人心中的迷雾和桎梏！
老采药人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常年与泥土打交道的手，眼神闪烁。
一个负责照看药圃的年轻农夫，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挂着的、一颗偶然捡到的、蕴含着微弱生机的奇异种子。
孙瘸子的一个学徒，则看着自己手臂上被炉火灼伤的疤痕，怔怔出神。
是啊，他们不是阿土那样的天才，无法感知虚无缥缈的风，但他们也有自己熟悉和依赖的东西！
或许……真的可以？
没有玄奥的符文，没有系统的功法，只有百杉君提供的方向和阿土分享的基础“凝意”之法。
这群身份各异、来自五湖西海的普通人，就在这末世绝境之中，凭借着最原始的渴望和最朴素的情感，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笨拙却充满生命力的探索！
老采药人尝试着将心神沉入脚下的大地，去感受那地脉的微弱震动，去寻找那份沉稳与承载之“意”。
年轻农夫握着那颗种子，闭目冥思，试图沟通其中那一点微弱的生机，感受草木生长枯荣的轮回。
铁匠学徒则盯着跳跃的炉火，回忆着打铁时的心无旁骛，试图抓住那份炽热与锻造之“意”。
他们的进展比阿土当初还要缓慢无数倍，甚至显得可笑。
但在生存的压力和李婶这个榜样的激励下，无人放弃。
百杉君和阿土看着这一切，心中都充满了期待。
阿土是开拓者，是天才，他的道高悬于上，如同明月，指引方向。
而李婶、老采药人他们，则是践行者，是土壤，他们的道扎根于地，或许笨拙，却更加广阔，更能孕育万千可能。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谁又能断言，今日这些溪边、田间、炉前的笨拙摸索，来日不能成长为滔天巨浪，席卷天下呢？
而就在栖虎涧内部因为这新的希望而重新焕发活力之时，北方的晦暗之潮，终于蔓延到了那片曾经爆发混战的核心区域。
那吞噬一切的永夜，彻底笼罩了一切。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冷意志，缓缓从那片绝对的黑暗中苏醒过来。
它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投向了南方。
投向了那在黑暗中，挣扎着点燃了数盏微弱灯火的小小山涧。
栖虎涧的灯火，能否照亮这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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