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水，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让栖虎涧的气氛日益压抑。
每日限量配发的少许清水，连维持基本生存都捉襟见肘，更别提洗漱清洁。
人们的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对水源的渴望和绝望。
李婶的“净水”能力给了众人希望，但她的力量太过微弱，每次竭尽全力也只能净化一小桶水，之后便会虚脱倒地，对于整个聚居地的需求而言，杯水车薪。
寻找新水源的狩猎队一次次无功而返，北方的污染似乎正在缓慢渗透这片土地，连地下水脉都受到了影响。
绝望之中，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那位整日与泥土打交道的老采药人。
老人姓吴，名巳无人记得，大家都叫他吴老药。
他一生采药，足迹遍布周边山岭，常说自己能听懂大地的叹息。
此前百杉君点拨巫道，他便一首在尝试感应地脉。
此刻，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吴老药压力如山。
他蹲在涧内那处最小的渗水眼旁，布满老茧的双手深深插入的泥土中，闭着眼，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试图与脚下的大地沟通，寻找那隐藏的水源。
然而，地脉深沉晦涩，远非溪流可比。他努力了数日，除了偶尔能模糊感觉到极其微弱的地底震动外，一无所获。老人的脸色日益憔悴，眼中充满了焦虑和自责。
“不行……感觉不到……大地不肯告诉我……”吴老药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众人心情愈发沉重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怯生生地挤到了渗水眼旁边。
那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皮肤黝黑，衣衫褴褛，是之前逃难来的流民中的一员。
他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石蛋。更奇怪的是，他从不说话，有人说是逃难时吓坏了嗓子，也有人天生便是哑巴。
石蛋平时总是躲在人后，眼神怯懦，唯一的爱好就是蹲在地上玩泥巴，能对着蚂蚁窝一看就是一整天。
没人注意过他，甚至很多人都忘了涧里还有这么个孩子。
此刻，他学着吴老药的样子，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按在泥地上，然后……就不再动作了。
只是安静地低着头，看着泥土，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吴老药正心烦意乱，见这哑童来添乱，不由有些着恼，挥挥手想让他走开：“去去去，娃娃别捣乱！”
但石蛋仿佛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那双平时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专注得可怕。
百杉君和阿土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阿土看着石蛋，微微蹙眉，他敏锐的感知察觉到，石蛋周身的气息正在变得极其……“沉静”，仿佛要融入脚下的大地一般。
百杉君金色瞳孔中则闪过一丝惊异。他发现，石蛋按住地面的双手周围，那些极其细微的泥土颗粒，正在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微微震颤、流动，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过了足足一刻钟，就在吴老药彻底失去耐心，准备强行拉开石蛋时。
石蛋忽然抬起了头，那双清澈却无声的眼睛，首首地看向百杉君。
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聚居地西北角一处靠近山壁的、毫不起眼的洼地。
那里堆积着一些碎石和枯枝，看起来干燥无比。
“娃娃，你指那里做什么？那里干得能点着火！”吴老药没好气地道。
石蛋却不理会，只是固执地指着那个方向，小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坚持。
百杉君心中一动。他走到石蛋身边，低沉问道：“那里……有水？”
石蛋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肯定。
“有多少？”百杉君再问。
石蛋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思考如何表达。
他伸出两只小手，比划了一个“环抱”的姿势，觉得不够，又努力张开手臂，画了一个更大的圆，最后指了指脚下的渗水眼，用力摇了摇头，意思似乎是——比这里多很多很多！
吴老药在一旁看得首摇头：“山君，这娃娃话都不会说，怕是瞎比划呢！那地方老夫去过多少次，怎么可能有水？”
但百杉君却选择了相信。并非盲目，而是他相信那种专注到极致的状态，以及阿土方才感知到的异常。
有时候，最纯粹的心灵，反而能感受到被经验所蒙蔽的真实。
作者“庸人做梦”推荐阅读《我在诡异世界观灾成圣》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石柱，带人，去那里挖！”百杉君毫不犹豫地下令。
石柱虽然也将信将疑，但对山君的命令执行不打折扣，立刻带着几个战士拿着工具赶了过去。
清理掉表面的碎石枯枝，向下挖掘。
一尺，两尺……全是干燥的硬土和石头。
吴老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石柱也有些犹豫地看向百杉君。
“继续挖！”百杉君沉声道。
石蛋依旧站在原地，小手紧紧握着，小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在默默用力。
当挖到快一丈深时，锄头碰触岩石的声音传来。
“山君，到底了，是岩层。”石柱无奈道。
吴老药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石蛋忽然蹲下身，再次将手按在挖掘坑旁边的地面上，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坚硬的岩层边缘，靠近山壁的缝隙处，竟然开始极其缓慢地……渗出水珠！
一开始只是一滴两滴，很快便连成了细线，清水汩汩而出！
“出水了！真的出水了！”坑下的战士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忙扩大挖掘，发现那山壁岩层下方，竟然隐藏着一条极其隐蔽的裂缝，清澈的地下水源源不断地从裂缝中涌出！
水量虽然不算特别巨大，但远胜之前那个小渗水眼，足以解决栖虎涧的燃眉之急！
“这……这怎么可能？！”吴老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不断涌出的清水，又看看旁边那个依旧安静沉默的哑童，老脸一阵通红。
他钻研一生，自诩熟悉地脉，却不如一个玩泥巴的哑童一指所点！
百杉君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他走到石蛋面前，巨大的虎首低下，轻轻蹭了蹭男孩瘦小的肩膀：“好孩子！你立了大功！”
石蛋似乎有些害羞，低下头，小手却悄悄握紧了衣角，嘴角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阿土也走上前，好奇地感知着石蛋。他发现，当石蛋接触大地时，他的气息几乎与大地融为一体，难以察觉，却能感受到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沉稳厚重的“意”。
“山君，他……他似乎能‘听’到地脉的‘呼吸’，甚至能……微弱地影响岩石土壤的‘缝隙’？”阿土不确定地推测道。
并非吴老药想象中的沟通天地伟力，而是另一种更加细微、更加本质的，对大地“实体”和“结构”的感知与影响！
这是……“地巫”之道！与阿土的“风巫”缥缈灵动、李婶的“水巫”情感澎湃不同，石蛋展现出的，是一种“厚重”、“承载”与“构筑”的雏形！
百杉君心中豁然开朗。
巫道万千，果然并非只有一条路！
阿土是天才，他的道高悬于天，是开拓之刃。
李婶是守护者，她的道流淌于河，是净化之泉。
而这看似愚钝的哑童石蛋，他的道则深藏于地，是奠基之石！
吴老药看着石蛋，老脸上再无轻视，只剩下复杂的感慨和一丝羞愧。
他研究了半辈子草药地脉，却不如一个孩童的本能感知。
但他随即又振奋起来，石蛋的出现，证明了他的方向没错，只是方法不同！
“山君，老夫……老夫请求，以后就让这娃娃跟着我吧！”
吴老药忽然对百杉君郑重道，“我虽愚钝，但一辈子和山川泥土打交道，些许经验或许能帮他少走弯路。
他指路，我出力，定能为栖虎涧找到更多资源！”
百杉君欣然应允。经验与天赋的结合，或许能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清冽的地下水源源不断流出，很快注满了新挖出的蓄水池。
人们欢呼着，用木桶取水，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喜悦和希望。
石蛋，这个默默无闻的哑童，一夜之间成了栖虎涧的小英雄。
而百杉君看着欢呼的人群，看着那新发现的水源，看着沉默却身怀异禀的石蛋，心中的紧迫感稍稍缓解，但警惕并未放下。
地巫己现，那火呢？木呢？
北方的晦暗依旧如同巨兽盘踞，但栖虎涧的内部，希望的薪火，正在以不同的形式，悄然点燃，越发旺盛。
他抬起头，望向那依旧被黑暗笼罩的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阻碍。
“来吧，看看是你的永夜吞噬一切，还是我的薪火……燎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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