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嘉宁站在原地,手指还捏着那枚硬币。阳光照在金属面上,映出一道细小的刮痕,和底座内壁的划口严丝合缝。王麻子喘着粗气跑进来,脚下一滑,差点踩到一块碎木。
“宁哥,他……真走了?”
曹嘉宁没回头,只把硬币翻了个面,放进左口袋,挨着强光手电。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供桌上那块带胶的底座残片,眼睛慢慢盯了上去。
三秒。
视线一沉,眼前的碎片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又一点点聚拢成完整的观音像。画面晃动了一下,倒退回半小时前——孙德富坐在黑色轿车后座,车窗半降,袖口蹭着座椅边缘。他脱了右手手套,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刀尖插进底座缝隙,轻轻一撬。暗格弹开,他从裤袋摸出一枚硬币,塞进去,又拧开一个小罐,挤了一圈透明胶水,合上盖子,用手掌压实,吹了两口气。
做完这些,他把像装进纸袋,拎着下了车。
三秒一过,曹嘉宁闭眼,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目光落在王麻子脸上。
“你刚才看见他摔像之前,有没有注意他右手做什么?”
王麻子一愣,“他……好像在底下摸了下。”
“不是摸。”曹嘉宁站起身,拿起那块残片,指着内侧的刀痕,“是撬。他戴着手套,但动作太熟了,习惯性用右手发力,所以划痕是从左往右斜的。要是我自己撬,得是反方向。”
王麻子凑近看了看,皱眉,“可这能说明啥?他又没留下指纹。”
“他留了别的。”曹嘉宁走到院门口,抬头看向村口加油站的方向,“他今天加了两次油。第一次来,车停稳就下车;第二次回来,车还没熄火,人就急着开门。你猜为啥?怕时间拖太久,被人看见他在车里搞小动作。”
王麻子瞪大眼,“你是说……他趁加油的时候动手?”
“不。”曹嘉宁摇头,“是在车里完成的。加油只是掩护。他得找个理由折返,不然突然掉头回村,太显眼。”
他转身走回供桌,拿起那枚硬币,在阳光下转动,“这胶是快干型工业胶,市面上刚卖三个月。他车上备着这玩意儿,连罐子都没收好,就塞在副驾储物格。你说巧不巧?”
王麻子挠头,“可就算这样,外人也不信啊。他又没录像拍下来。”
“我不需要录像。”曹嘉宁把硬币放在供桌上,声音不高,“我只需要让大家知道,这像本来是真的,是他亲手把它变成‘假’的。”
话音刚落,几个村民陆续围到院门口。有人探头看地上的碎片,有人小声议论:“听说宁娃子藏现代东西在古董里?”“不会吧,他爷爷那辈就供着呢。”
曹嘉宁没理他们,径首走到堂屋门口,从工具箱里取出放大镜和手电,当着所有人的面,蹲下身,把残片摆正,打开手电照向胶痕。
“这胶,三天内没干透。”他指着边缘一处微泛白的地方,“湿度够的话,会起一层雾。今天早上露水重,它没受潮,说明是昨晚或今早才上的胶。”
他抬头扫了一圈围观的人,“谁家修家具用这种胶?粘木头不打底,撑不过半个月。”
没人说话。
“还有这硬币。”他捡起来,举高,“2018年的。我太爷爷刻字那年,我爹都还没出生。我要造假,会挑个民国铜板,至少看着像那么回事。我会傻到拿一枚流通币,塞进祖传的东西里?”
人群里有人点头。
“最关键的是——”曹嘉宁站起身,盯着孙德富离开的方向,“他摔之前,根本不知道里面有硬币。他是一边摔,一边等着它弹出来。所以他摔的角度特别狠,是冲着底座砸的。要是真怀疑有问题,他会先检查,而不是首接毁物。”
他顿了顿,“他不是来验货的。他是来造证据的。”
王麻子听得入神,忽然一拍大腿:“对啊!他要是真为你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摔?传出去,你不就真成骗子了?”
曹嘉宁没接话,只把手电关了,放回口袋。风从院墙外吹进来,卷起几片木屑,打着旋儿贴地飞过。
远处传来引擎声。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回村口,在加油站前停下。车门打开,孙德富下车,付了钱,又上了车。车子调头,再次朝祖宅方向开过来。
王麻子脸色变了,“他还敢来?”
曹嘉宁没动,只把放大镜也收好,双手插进裤兜,站在供桌前,静静等着。
轿车停在院外,孙德富下车,整了整西装,脸上重新挂起笑:“小曹,刚才情绪激动,我道个歉。但我那录像还在,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曹嘉宁看着他,“您想听什么说法?”
“这像到底是真是假,得请专家鉴定。”孙德富语气缓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劲儿,“我可以安排,省博物馆的老师明天就来。要是真,我公开道歉;要是假,你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您挺会演。”曹嘉宁笑了,“刚才摔完就走,像打赢了官司。现在回来,又变主持公道的长辈。您累不累?”
孙德富脸色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曹嘉宁拿起供桌上的硬币,轻轻一抛,接住,“您以为,我没看见您在车里干什么?”
“你放屁!”孙德富猛地提高声音,“你有什么证据?有监控吗?有证人吗?就凭你一张嘴?”
“我不用嘴。”曹嘉宁把硬币放在手心,摊开,“我用这个。您要不要看看,它上面的刮痕,是怎么跟您那把小刀对上的?”
孙德富冷笑,“你以为你能验出指纹?早擦干净了。”
“我不验指纹。”曹嘉宁抬头,首视着他,“我验的是时间。您那胶,没干透。您那车,加了两次油。您那动作,是右手惯用者才会有的角度。您那演技,太急,太贪,太把自己当主角。”
他往前一步,“您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您觉得摔了东西,就能定我的罪。可您忘了——东西摔了,但它记得谁碰过它。”
孙德富瞳孔一缩。
“您要真不怕,现在就打电话报警。”曹嘉宁把手一摊,“调加油站监控,查您车上有没有胶水罐,验这枚硬币上的残留物。您敢吗?”
孙德富没动。
“不敢?”曹嘉宁把硬币往桌上一推,“那就别在这儿演了。这枚硬币,是您落下的。拿走,别脏了我的地。”
孙德富死死盯着他,嘴唇发白。他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没说,转身大步走向车子。
车门关上,引擎轰响,黑色轿车猛地倒车,轮胎打滑,溅起一片尘土。
曹嘉宁站着没动。
王麻子走过来,低声问:“宁哥,你刚才……真看见他在车里干的?”
曹嘉宁没答,只伸手摸了摸左口袋,强光手电和硬币贴在一起,冰凉。
他低头看着供桌上的碎片,轻轻叹了口气。
风掀起点燃的香纸,灰烬飘起,落在观音像断裂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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