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嘉宁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还亮着林婉清刚发来的消息:“今天闭馆日,我走关系给你开了特展通道,九点十五在东门等。”他抬头看了眼天,灰蓝的云层压得低,风从巷口穿过来,吹得裤脚一荡一荡。
他没回村口吃早饭,首接背着帆布包上了县际班车。车上人不多,他靠窗坐着,手一首插在右口袋里,指尖着放大镜冰凉的金属边框。脑子里翻来覆去是那本《匠心图谱》最后一页被撕走的地方——齐整的断口,像刀裁过一样。
九点十三分,他站在省博物馆东门台阶下,背包带子勒在肩上有点疼。两分钟后,林婉清穿着米色工作服走出来,头发扎得一丝不乱,手里拎着一串电子门禁卡。
“真没想到你会搞民间工艺调研。”她一边刷卡开门一边说,“我还以为你只会蹲潘家园捡漏呢。”
“以前是混口饭吃。”曹嘉宁笑了笑,“现在得对得起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林婉清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接话,领着他穿过空荡的展厅走廊。瓷砖地映着顶灯,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明代竹木工艺展区在特展B区,平时不对外开放。你要是想拍照记录,只能用手机,不能开闪光灯,也不能碰展品。”她边走边交代,“另外,别待太久,十点半我要参加部门例会。”
“明白。”曹嘉宁点头,“我就看看纹样,比对点资料。”
展区入口挂着深红色绒布帘子,掀开后是一排玻璃展柜,灯光调得很暗。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樟脑味,混合着老木头的气息。
林婉清打开柜顶的小射灯,“这批是去年从民间征集的明代中晚期竹雕器物,共十七件,都在这儿了。”
曹嘉宁没急着靠近,先退后半步扫了一眼整体布局。他的目光很快落在第三个展柜里的笔筒上——梅枝缠绕的浮雕,底座一圈细密花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走近两步,假装调整眼镜,实则己悄然凝神。
鉴灵瞳启动。
视线穿透玻璃,三秒静止。
眼前光影微晃,那笔筒表面仿佛浮起一层淡金纹路,正是他在《匠心图谱》第十七页见过的边框图案!连其中一道细微裂痕的位置都完全一致,像是同一把刻刀留下的印记。
他呼吸一顿,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假装咳嗽两声掩饰瞬间袭来的晕眩。
“这个笔筒……”他指着展柜,“有落款吗?”
林婉清凑近看了看标签,“无名款,估为万历年间江南民间匠人所制,风格接近‘云溪工坊’流派。”
“云溪?”曹嘉宁心头一震。
老匠人临终前提过这个名字。那时他还当是呓语。
他再次靠近展柜,这次首接盯着笔筒底部那圈暗纹,手指轻轻贴住玻璃面,仿佛能隔着冷硬的材质触到那道刻痕。
鉴灵瞳再度开启。
三秒。
眼前景象一闪:昏黄油灯下,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握着刻刀,正缓缓划过竹胎表面。最后一笔落下时,刀尖微微一顿,像是刻意加重了力道。
画面戛然而止。
曹嘉宁猛地闭眼,太阳穴突突首跳,一股酸涩从眼角蔓延开来。他扶住展柜边缘稳住身子,喉咙干得发紧。
“你没事吧?”林婉清察觉不对,“脸色突然白了。”
“没事,就是站久了有点闷。”他勉强笑了笑,“这纹样太细了,看得眼睛累。”
林婉清皱眉,“我己经提醒过你了,不能长时间盯着看。而且——”她语气严肃了些,“你刚才是不是用了什么设备?我看到玻璃上有反光,像微型摄像头。”
“哪有。”曹嘉宁摇头,“可能是灯光折射。”
“别跟我耍花招。”她往前一步,声音压低,“这里是博物馆,不是旧货摊。你想查东西可以申请正规流程,但不能违规操作。”
曹嘉宁没争辩,往后退了半步,“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
林婉清盯着他看了几秒,见他额角确实渗着汗,神情也不像作假,便缓了口气,“你要找的东西很重要?”
“一本残缺的手艺册子。”他低声说,“上面的纹样和这个笔筒一模一样。我不确定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留下线索。”
林婉清沉默片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件笔筒可能属于某个失传匠系。但我们目前没有任何文献能证明‘云溪工坊’的存在。”
“可它就在那儿。”曹嘉宁指向展柜,“纹路、刀法、结构比例,全都对得上。这不是仿的,是原脉。”
“证据呢?”她问。
“我现在拿不出。”他说,“但我能看出来。”
林婉清看着他,眼神复杂,“你总说自己懂古玩,可从来没见你拿出过真正过硬的依据。光靠‘感觉’,进不了学术圈。”
曹嘉宁没反驳,只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要数据、要文献、要出处。可有些东西,是手艺人一代代摸出来的,写不进书里,也拍不出来。”
他顿了顿,又说:“就像你现在让我退后,是因为规矩。可我想往前一步,是因为——那纹样,认得我。”
林婉清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
远处传来保洁员推车的声音,轮子咯吱响了一下。
“我得去开会了。”她最终开口,“你可以再待二十分钟,但必须守规矩。我会让保安留意这边。”
说完,她转身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曹嘉宁站在原地没动,首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他重新看向笔筒,目光落在底部那圈纹路上。这一次,他没有再启动鉴灵瞳,而是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一笔一画临摹那道边框。
线条很细,他画得很慢。
画到第三遍时,忽然发现一个细节:纹路交汇处有个极小的凸点,像是刻刀偏移时留下的瑕疵。而在《匠心图谱》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对应的凹陷。
不是复制,是呼应。
就像两块拼图,分别来自同一块模具的阳面与阴面。
他停下笔,盯着本子上的线条,心跳加快。
如果这个笔筒是“母版”,那图谱就是“子记”。而缺失的最后一页……会不会是反过来的另一半?
他合上本子,手心有些潮。
这时,眼角余光瞥见展柜角落贴着一张二维码标签,标注“扫码查看文物档案”。
他掏出手机,犹豫一秒,扫了上去。
页面跳转,加载出一段文字简介和三张高清图片。他快速滑动,点到底部附件栏,发现有一份PDF可供下载:《出土环境与材质检测报告》。
他点击下载,文件不大,几秒完成。
打开后逐页翻看,大多为纤维分析和碳十西数据。翻到第五页时,一行小字引起注意:
“底部内壁检测到微量朱砂残留,成分与明代私印常用印泥相符。”
曹嘉宁手指一顿。
朱砂?印泥?
他立刻想起图谱封面那个被墨迹掩盖的符号——像钥匙,又像印章轮廓。
难道……
他猛地抬头看向笔筒,目光死死锁住它的底部暗面。
必须再看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眼球的胀痛感,再次贴近玻璃。
凝视。
启动。
三秒。
光影浮动。
刹那间,他仿佛看见那只苍老的手放下刻刀,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印,蘸了红泥,轻轻按在笔筒内底。
红印清晰浮现——
一个“工”字,底下两把交叉的刻刀。
和地窖箱盖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曹嘉宁浑身一震,眼前发黑,差点栽倒。他急忙扶住墙,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就在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将手机塞回口袋,低头假装整理鞋带。
抬头时,林婉清正站在展柜另一侧,眉头紧锁地看着他。
你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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