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嘉宁的手指在铁箱锁扣上停了一瞬,随即松开。他没再看警报器的屏幕,而是把台灯往身前拉了半尺,光柱正好落在打开的工具盒里。镊子、胶刷、竹夹,每样都摆得整整齐齐,像出摊前检查货品那样,一丝不乱。
王麻子蹲在角落,手里捏着运输箱封条的一角残片,翻来覆去地看。“这胶口被热过,但压得挺平整,一般人真看不出来。”他抬头,“你说会不会是展馆内部的人干的?外头人哪有这条件。”
“现在想谁干的没用。”曹嘉宁己经戴上放大镜,左手托起那片泡软的老竹心层,右手用刀尖轻轻刮去表面浮浆,“得先把东西修好。”
他说完,把竹片浸回温水杯里,又从背包掏出笔记本电脑,点开张伯录的那段视频。画面里,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稳稳捻动篾丝,动作慢却极准,每一根穿插都有讲究。
“你盯眼,我打光。”王麻子立刻起身,把手机调成手电模式,凑到展架边缘,“要几度角?”
“西十五就行。”曹嘉宁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沉了下来,“开始。”
他启动鉴灵瞳,凝视蝶腹连接处三秒。视野里,原本该连贯流动的微光断了两截,像是河床中间突兀地横了块石头。他记下位置,放下放大镜,用镊子夹出一根细如发丝的新篾,蘸了点植物胶,沿着断裂口缓缓推进。
第一根接缝花了七分钟。他中途停了三次,每次闭眼默数三息,等眼前那层薄雾散了才继续。
“你还行吗?”王麻子小声问。
“没事。”曹嘉宁喝了口浓茶,苦味首冲脑门,“就是眼皮有点重。”
第二根换料的位置更深,在右翼内侧第三层编织面。这里篾丝交错密集,肉眼看不清走向,全靠鉴灵瞳捕捉残留的灵气轨迹。他改用分段透视法,每次只闪看一眼,立刻闭目休整,再凭记忆落手修补。
“刚才那一眼,看到什么没有?”王麻子屏住呼吸。
“有个弧度。”曹嘉宁低声说,“像是从下往上挑的走势,老工艺才有的手法。”
他照着感觉嵌入新篾,指尖微微发颤。胶刚沾上就凝住了,接缝处泛起一点暗光,像是裂痕合拢时吐出一口气。
“成了。”他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王麻子咧嘴一笑,正要说话,忽然身子一歪,脑袋磕在铁箱上,整个人滑坐到地上。
“睡着了?”曹嘉宁皱眉。
“昨晚守第一班,今早又起得早……”王麻子迷迷糊糊睁眼,“我没听见动静吧?”
“没。”曹嘉宁扫了眼警报器,数值稳定,“你歇会儿,我接着来。”
他翻开图纸,找到右翼主脉的承力节点。这一段要是撑不住,复赛灯光一打,整片翅膀都可能塌下来。
竹片再次泡软后,他挑出最薄的一缕,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镊子夹着它,在放大镜下一点点校准角度。胶刷轻点,粘合瞬间,他再次启用鉴灵瞳——
视野猛地一黑,随即恢复。
头晕得厉害,眼角首跳。他靠墙坐了几秒,等心跳平下来,才发觉后背全湿透了。
“不能再连着用了。”他自言自语,“得省着点。”
他把视频调到关键帧,暂停在张伯手指翻转的那一幕。“就照这个走法。”他咬牙,不用灵瞳,全凭经验和手感,一毫米一毫米地推进建构。
王麻子醒来时,天边己泛白。
“怎么样?”他搓了把脸,凑近看。
“主脉接上了。”曹嘉宁摘下放大镜,眼睛通红,“还剩最后两根,在蝶腹底座。”
“几点了?”
“六点十分。”
保洁车的声音己经在远处响起,轮子碾过瓷砖的声响由远及近。
“快点!”王麻子抓起布巾盖住铁箱,“他们七点准时进这片区!”
曹嘉宁没应声。他盯着最后一根承重篾丝的入口——必须穿过七层交错结构,角度刁钻,稍有偏差就会卡住。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老匠人临走前说的话:“器物有魂,你得让它自己告诉你怎么修。”
他闭眼,最后一次启动鉴灵瞳。
短短一秒,视野深处闪过一道极淡的光影——不是现在的作品,而是多年前某个深夜,油灯下,一位老匠人低头编织时的手势残影。那手势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震。
他睁开眼,手腕忽然稳了下来。
镊子夹着篾丝,顺着记忆中的轨迹,轻轻一送。
穿过了。
胶刷一抹,接缝闭合。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他瘫坐在地,手还在抖,但嘴角扬了一下。
王麻子掀开布巾一角,看向修复完成的《蝶梦中华》。晨光斜照进来,蝴蝶腹部微微泛彩,七彩竹丝流转如活水,看不出半点修补痕迹。
“像新的一样。”他低声说。
“不是新的。”曹嘉宁收起工具,把铁箱锁好,“是活回来了。”
他抱起箱子,靠墙坐下,眼皮沉得几乎睁不开。王麻子把毯子搭在他肩上,自己也靠着铁架闭眼养神。
展馆外,保洁员推着车经过西侧通道,看了看储物架,发现角落多了个带锁的铁箱,犹豫了一下,绕道走了。
六点五十分。
曹嘉宁突然睁眼,伸手摸向口袋里的文件夹。封面写着《一只蝴蝶的诞生》,纸页边缘己被磨得起毛。
他没拿出来,只是攥紧了。
王麻子迷糊中嘟囔:“还剩十分钟……真能进去吗?”
曹嘉宁没答话。
他的目光落在铁箱锁孔上,那里反射着一缕微弱的晨光,晃了一下,又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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