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自无名祖师牌位上亮起的微光,初时不过萤火之属,温润而昏黄,似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然而,它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瞬息间洞穿了祠堂的屋顶,刺破了弥漫的毒雾与硝烟,径首映照在每一位天衍宗弟子的心头。
这光芒并不炽烈,亦不刺目。它不像烈日那般霸道,也不似月华一般清冷。它更像……寒冬深夜,围炉共话时,那一簇跳动不休、予人暖意的薪火。
当这缕光芒拂过,所有人的神魂,都为之一清。
广场之上,张远刚刚用臂膀硬生生格开了李师兄淬毒的致命一剑,阴毒的劲力己开始侵蚀他的经脉,半边身子都陷入麻木。他正欲拼着性命反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笼罩。
刹那间,一股暖流淌遍西肢百骸。那侵入体内的剧毒,竟如阳春白雪,在这光芒的照耀下发出“滋滋”的消融声,被一点一滴地涤荡、驱散!他那因愤怒与绝望而濒临崩毁的理智,也在瞬间恢复了清明。
“这……这是……”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臂,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而他对面的李师兄,以及那十数名叛宗弟子,却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凄厉的嘶吼!
那温暖的光芒,于他们而言,却仿佛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他们眼瞳中那属于渊主的漆黑印记,在光芒下剧烈闪烁、挣扎,犹如要被一股沛然巨力强行抹去!
“啊——!祖师祠!是祖师祠的方向!”李师兄抱着头颅,面容扭曲地咆哮,眼中满是恐惧与不解,“不可能!宗门典籍中从未有过记载,祖师牌位竟有此等神威!”
异变不止于此。
丹鼎峰上,那翻腾不休的黑色毒雾,在这薪火之光的照耀下,竟凭空燃烧起来!
没有火焰,亦无高温,而是一种更为本源的净化。那足以腐蚀万物的剧毒,在光芒中被分解为最纯粹的灵气,重归于天地之间。
锁龙窟内,那些刚刚冲破封印、暴虐嗜血的妖魔,在接触到光芒的瞬间,尽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眼中的凶性被一点点地安抚、镇压。
铸器阁中,那逆流暴动的地火岩浆,也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缓缓平息下去。
整个天衍宗的动乱,竟是在这短短数息之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归于沉寂!
所有幸存的弟子,都呆呆地遥望祖师祠的方向,脸上写满了茫然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无比古老、无比仁慈的力量,正在守护着他们,守护着这座历经风雨的宗门。
“是……是祖师显灵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颤抖着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地高喊。
紧接着,仿佛推倒了第一张骨牌,广场上、山道间,无数弟子皆是热泪盈眶地跪倒,朝着祖师祠的方向,虔诚地叩首。
在他们心中,这无疑是宗门历代祖师的在天之灵,于宗门存亡之际,降下了神迹!
……
山门之外。
黑金长袍的魔修,脸上的狞笑早己凝固。
他死死地盯着那一点从天衍宗深处亮起的、看似微弱的薪火之光,眼中充满了惊疑与骇然。
“这是何物?!为何……为何我感觉自己的魔元都在颤栗?!”
他乃化神期的魔道巨擘,心志坚如磐石。但此刻,在那光芒的遥遥注视下,他竟生出一种想要跪地臣服的冲动!
仿佛,那光芒所代表的“秩序”与“守护”,是他这等“混乱”与“毁灭”天生的上位者!
“我说了,‘看门人’……醒了。”
灰袍使者的声音依旧干涩沙哑,但那两团旋转的灰色漩涡,转速却骤然加快,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这便是你口中那个‘很老的东西’?”魔修的声音有些干涩,“此乃何物?难道真是天衍宗的祖师显灵?可区区一个二流宗门的祖师,最强者也不过化神,死后残存的意志,怎会有如此威能?!”
“祖师?”
灰袍使者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近似嗤笑的音节。
“不……那并非‘人’的意志。”
“那是一种……‘契约’。”
他缓缓解释道,与其说是在回答魔修,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仿佛在印证自己的某个判断。
“一种……以‘守护’为核心,以‘传承’为纽带,凝聚了此地……万年‘香火’与‘信念’……所诞生出的……‘阵灵’!”
“阵灵?!”魔修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整个天衍宗,其实是一座……活了万年的……超级大阵?!而我们眼前的,便是这座大阵的‘灵’?!”
这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一时间心神俱震。
“可以……这么理解。”灰袍使者缓缓点头,“寻常阵法,以灵石为食。而这座大阵,它汲取的,是天衍宗万年以来,所有门人弟子对宗门的‘归属感’与‘守护之念’。”
“一代又一代的弟子,在此地修行、生活、战斗、陨落……他们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信念,都被这座大阵所吸收、所铭记。”
“万年的沉淀,最终,在那块最初的‘阵基’之上,诞生出了‘灵’。”
“它,即是天衍宗万年香火的凝聚体。它,即是天衍宗……真正的‘守护神’!”
“所以,它不是祖师,却又……胜似祖师。”
听完这番话,黑金长袍的魔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渊主为何会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宗门如此上心。
也终于明白,为何林疏敢放心离去,只留下些许金丹长老看守宗门。
因为,这座宗门,根本就不需要人来看守!
它自己,就拥有着最强大的“看门人”!
“那……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魔修的声音己带上了一丝退意,“这‘阵灵’的神威,远超你我预料。它似乎天生克制我等的混乱之力,再斗下去,恐怕……”
“退?”
灰袍使者那两团灰色漩涡,猛地转向他。
一股冰冷刺骨、远比那化神魔修还要恐怖百倍的威压,轰然降临!
“渊主的任务,没有‘退’字。”
“它……终究只是一个‘灵’,一个被‘守护’这个概念束缚了万年的‘囚徒’。”
“它的力量,源于这座大阵,也仅限于……这座大阵之内。”
“只要我们不入阵,它,便奈何不了我们。”
“而我们的任务……”
灰袍使者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三十七名正在薪火之光下痛苦哀嚎的叛宗弟子。
“……就是逼它……消耗力量!”
“它每净化一名‘种子’,每镇压一处暴乱,都在消耗它万年来积累的‘香火’之力。”
“待它油尽灯枯之时,便是我们……入内收割之日!”
“渊主的‘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净化的。”
话音刚落!
那些正在痛苦嘶吼的叛宗弟子们,身上突然爆发出了一股股更为浓郁、更为精纯的黑气!
他们的身体,开始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扭曲、膨胀!
皮肤之上,浮现出无数张痛苦哀嚎的人脸,血肉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
“为了渊主!!!”
那名叛变的李师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热咆哮,身体轰然炸开!
没有血肉横飞。
而是化作了一团……精纯无比、充满了污染与诅咒之力的……混乱魔源!
这股魔源,如同一滴浓墨滴入清水,疯狂地开始侵蚀、玷污那温暖的薪火之光!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三十七名叛宗弟子,在同一时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爆!
他们将自己的一切彻底献祭给了深渊,化作了三十七道最恶毒的诅咒,最污秽的魔源,从内部,对天衍宗的“魂”,发动了同归于尽般的决死冲击!
“轰——轰——轰——!”
三十七道漆黑的光柱,从天衍宗的各个角落冲天而起,汇聚成一股滔天魔流,与那从祖师祠中散发出的薪火之光,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整个天衍宗的天穹,一半是温暖的昏黄,一半是深邃的漆黑!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都无比本源的力量,在疯狂地互相侵蚀、互相湮灭!
护山大阵在这股剧烈的内部冲突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光幕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可能崩碎!
祖师祠内。
那块无名牌位上的光芒猛然炽盛!
那声古老的叹息似乎再度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决绝。
它似乎未曾料到,敌人会用如此惨烈而极端的方式,来污染它的根基。
它必须……动用更多的本源之力,来净化这些附骨之疽!
山门之外。
灰袍使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干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计划得逞的冷酷。
“看到了吗?”
“‘种子’的价值,不在于他们能造成多大的破坏,而在于……他们能让‘守护者’,付出多大的代价。”
“用三十七条不值一提的‘烂命’,去消耗一个守护了万年的‘阵灵’……”
“这笔买卖……”
“很划算。”
黑金长袍的魔修,望着天空中那场惊心动魄的能量对冲,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敬畏所取代。
他看着身旁这个仿佛没有丝毫情感的灰袍使者,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渊主布局的恐怖之处。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靠这些叛徒来摧毁天衍宗。
从一开始,这些叛徒的使命,就是“死”。
用他们的死,来耗尽“看门人”的最后一丝力量!
这,才是一场早己注定结局的屠戮!
天衍宗的“阵灵”,从苏醒的那一刻起,便落入了对方为它精心准备的、一个无法回避的阳谋陷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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