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传入林凯感知的，是声音。
模糊、嘈杂，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污水。
“……就是这里！刚才的动静肯定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好强的灵能残留……这绝不是普通杂役能搞出来的！”
“两个都昏了？哼，装死吗？”
紧接着是身体的感觉：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胸口，仿佛被烙铁狠狠烫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脑袋里更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庞大的信息流残影尚未完全消退，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片刻才逐渐聚焦。
火把的光芒将幽暗的洞穴照得晃亮，远比王二那支火折子明亮得多。十几名穿着青云宗执法队服饰的弟子围在周围，神色冷峻，带着审视与轻蔑。为首的，正是去而复返的李虎，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抓到把柄的得意。
而王二，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不远处，脸色苍白。
林凯的心猛地一沉。
“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执法队中走出一人，年纪稍长，面色严厉，正是执法队的头目，张队长。他目光如刀，扫过狼藉的洞穴，最终定格在林凯身上，特别是在他身边那截形态己略有变化、不再像是普通短棍的金属上停留了一瞬。
“林凯，王二。”张队长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你二人可知罪？”
“张……张队长……”林凯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剧痛和虚弱又跌坐回去，声音沙哑，“我们……我们只是无意中发现这里……刚才那光芒是它自己……”
“无意中发现？”李虎抢先一步打断，冷笑道，“宗门后山禁地，标识明确！你们两个杂役，鬼鬼祟祟潜入此地，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还敢狡辩！我看刚才那异动，八成是你们想偷窃这遗迹里的什么东西，触发了什么禁制！”
“我们没有！”林凯急声道，试图解释，“是王二先发现，我们只是好奇进来看看，那东西突然就……”
“看看？”张队长冷哼一声，根本不容他分辨，“看看能弄出这么大的灵能波动？看看能引发地动山摇？看看能把一个上古遗迹的残存装置彻底毁坏？”他指着中央那己经彻底焦黑、再无半点光亮的破损装置，“此等重地，岂是你们能‘好奇’就进来的？宗门规矩何在！”
他根本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一个【序列-0999】的废材杂役能有什么正当理由或者能力造成这种场面。将一切归咎于“偷窃未遂，触发禁制”是最简单、最符合他们认知的解释。
“把这废墟里里外外搜一遍！”张队长命令道。
执法弟子们立刻散开搜查。很快，结果出来了。
“报告队长，未发现物品丢失。”
“装置核心……似乎能量彻底耗尽了，结构完全破损，再无价值。”
李虎眼珠一转，立刻上前拱手道：“张队长，定是这两个废物行事毛糙，触发了毁灭禁制，不仅没能偷到东西，反而毁了这遗迹！罪加一等！”
张队长的脸色更加难看。一个失去价值的遗迹和两个触犯门规的杂役，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
“林凯！”他厉声喝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到张队长和李虎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定罪表情，看到其他执法弟子漠然的眼神，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序列-0999】就是他原罪的证明。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边那截金属短棒。它此刻安静地躺在地上，恢复了冰冷沉寂的模样，只是形状细微的改变提示着方才发生的惊心动魄并非幻觉。是它救了自己？还是它引发了什么？林凯自己也糊涂了。
但他有一种本能：绝不能让这些人注意到它的异常！
他悄悄移动了一下身体，用胳膊和衣角悄悄将短棒遮住。
“哼，无话可说了吧？”李虎得意洋洋。
张队长厌恶地挥了挥手：“将这两个罪徒带走！王二伤势较重，南方的老帕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押回杂役院看管！林凯，押往刑堂，听候发落！”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粗暴地将林凯架了起来。另一人则像拖死狗一样将昏迷的王二拖起。
经过李虎身边时，李虎压低声音，用只有林凯能听到的声音讥讽道：“废材就是废材，连做贼都这么蠢，等着被废掉修为（虽然几近于无）扔下山吧。”
林凯猛地抬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体内那尚未平息的剧痛和脑海中残存的混乱信息似乎又被点燃，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奇异波动下意识地随着他的愤怒逸散而出。
李虎脸上的讥笑突然一僵，莫名感到一瞬间的心悸，仿佛被什么极其古老而冰冷的东西瞥了一眼，让他后背汗毛倒竖。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林凯，后者己经被拖远，依旧是那副虚弱狼狈的样子。
“错觉吗？”李虎皱了皱眉，随即把这归咎于洞穴里的残留能量影响，不屑地啐了一口。
……
林凯被单独关进了刑堂的禁闭室。
黑暗、潮湿、冰冷。
他靠在冰冷的石墙上，胸口和头颅的剧痛依旧持续着。但比剧痛更折磨人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仅仅因为一个序列评定，就要承受所有的污名和不公？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王二怎么样了？他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还有那短棒……那序列……
【序列…000…万物原初代码……】
那个声音再次于脑海深处回荡，这一次，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就在他心绪激荡，被绝望和愤怒充斥之时，一种奇异的感知悄然浮现。
他依然闭着眼，却仿佛能“看”到禁闭室石墙内部细微的纹理，“听”到它们亘古的沉寂。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门外看守弟子不耐烦踱步时，脚下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震动。
而当他下意识地将那残存的、因愤怒而略微活跃的灵源尝试着注入手中紧握的黑色金属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回应了他。
短棒表面，一道暗金色的刻痕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如同一颗星辰在浓云中眨了一下眼。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那庞杂混乱的信息洪流，似乎被这声嗡鸣和这道微光梳理了一丝丝，虽然依旧破碎，但关于手中金属的“感知”变得清晰了少许：它渴望能量，它在沉睡，它在等待……唤醒。
一种明悟浮上林凯心头。
他的序列，绝非【无机质共鸣】！
那古洞中的装置，那庞大的信息流，这奇异的短棒……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废材之名？污蔑构陷？
只要……只要他能弄清楚这一切，只要他能掌握这真正的力量！
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芒，第一次真正从他绝望的心底升起，驱散了些许黑暗。
他必须活下去。 他必须离开这里。 他必须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撕碎所有加诸于身的偏见与不公！
他紧紧握住了那截不再冰冷的金属，仿佛握住了唯一的希望。
而在他不知道的遥远高处，云端之上，一艘悬浮的、流线型的灵纹飞舟悄然掠过青云宗上空。
飞舟内，一位穿着星辰纹路长袍、气质清冷的少女（绫）正透过水晶舷窗俯瞰下方云雾缭绕的山门。她手中一块罗盘似的精密仪器正发出细微的“嘀嘀”声，指针微微颤动，指向了下方的某个点。
“异常高能反应残留……虽然短暂，但能级和性质极为特殊，疑似高位序列波动或古代遗物苏醒。”她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兴趣，“在这种偏僻的小宗门？记录坐标，纳入后续观察列表。”
飞舟悄无声息地划过天际，消失于云海之中。
禁闭室内，林凯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他只是凭借着那一点微光和在绝境中滋生出的前所未有的决心，顽强地对抗着伤痛与黑暗。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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