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灰岩镇显得格外冷清，只有酒馆的方向还隐约传来喧闹声。林凯拖着疲惫却紧绷的身体，径首走向与雷克斯约定的地点——镇子边缘那间还在传出叮当敲击声的铁匠铺。
越是靠近，他心中的怒火却奇异般地逐渐冷却，转化为一种冰冷的理智。首接冲突是愚蠢的，他清楚自己与雷克斯的实力差距。但他需要答案，需要讨一个说法。
铁匠铺里炉火正旺，热浪扑面。雷克斯果然在那里，却并非在打造什么，而是蹲在一个角落的小炉子前，小心翼翼地照看着上面煎着的药罐，浓郁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他那只肌肉虬结的手臂上添了几道新的灼痕，额角带着汗珠，神情是全然不同于白日的专注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林凯的脚步顿在门口。
雷克斯似乎察觉到有人，猛地抬头，看到是林凯时，眼中瞬间闪过惊讶、心虚，随即又变成一种复杂的戒备。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挡在了那小炉子和药罐前。
“你小子……命挺硬啊。”雷克斯扯了扯嘴角，试图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眼神却飘忽不定。
林凯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进铺子，目光扫过那噗噗冒着热气的药罐，又落回雷克斯脸上。他摊开手掌，露出那些采集来的、还沾着些许尘土的灰烬苔藓。
“东西，我拿到了。”林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要的‘小风险’的苔藓。”他特意加重了“小风险”三个字。
雷克斯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肩膀垮下来几分：“……你遇到了？”
“一头变异镰爪岩蚁，工兵级。”林凯盯着他，“这不在你说的‘岩鼠’范畴里。”
“……我知道。”雷克斯承认得很干脆，他搓了把脸，显得有些烦躁，“妈的，我没想到那玩意儿会跑到那么外围的矿坑……本来只是想让你吃点苦头，吓唬一下……”
“为什么？”林凯打断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无冤无仇，甚至刚做了一笔公平交易。为什么骗我去送死？”
雷克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咕嘟冒泡的药罐，眼神变得柔软而痛苦。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侧开了身体，指向铁匠铺后面用破布帘子隔开的小间。
“你自己看吧。”
林凯迟疑了一下，保持警惕走上前，轻轻掀开布帘。
帘子后是一张简陋的小床，上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年纪，呼吸微弱，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腕纤细得可怜，皮肤下隐隐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凯怀中的短棒也立刻传来轻微的震动和分析结果：
【识别：人类女性幼体】 【状态：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 【异常：检测到未知慢性毒素侵蚀，毒素性质复杂，正在持续破坏灵枢及生机。】 【预估：若无有效治疗，剩余存活时间低于三十日。】
林凯的心脏猛地一揪。
“她叫小雅，我妹妹。”雷克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力感，“三年前中了某种阴险的毒，为了给她买抑制毒素的‘凝露丹’，我花光了所有积蓄，接了所有能接的脏活累活。但那只能延缓，不能根治。”
他走到床边，用粗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擦去女孩额头的汗珠。
“前几天，镇上的药师说，他偶然得到一张古方，或许能解毒。但其中一味主药，就是‘百年份的灰烬苔藓’，只有废弃矿坑极深处才可能找到。那地方……根本不是我能进去的，我的序列【007：崩山之力】在狭窄坑道里施展不开，而且深处据说有镰爪岩蚁巢穴。”
雷克斯转过身，脸上再无半点痞气，只有坦诚的愧疚和绝望：“我需要那苔藓，急需。但我没钱雇好手，自己也去不了。看到你……一个外乡来的小子，序列似乎不高，但眼神里有股狠劲……我鬼迷心窍，就……”
他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想着你要是能吓跑岩鼠采到外围的苔藓最好，要是运气不好真碰上那鬼东西……死了也只能算你倒霉。是我混蛋，对不住你。”
铺子里陷入沉寂，只有炉火噼啪声和药罐沸腾的声音。
林凯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小女孩，又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妹妹而变得卑劣、却又如此真实痛苦的壮汉，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理解了那份绝望，但他无法原谅那份轻易将他人性命置于险地的自私。
“你需要的，是百年份的。”林凯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举起手中那些苔藓，“这些，只是普通年份。你就算拿到了，也没用。”
雷克斯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冲过来一把抓过那些苔藓仔细查看，随即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踉跄着后退几步，瘫坐在炉边的石墩上，双手捂住了脸。
“完了……”他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林凯沉默地看着他。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集中精神，握住怀中的短棒，意念聚焦于“未知慢性毒素”和“百年灰烬苔藓”，全力驱动【万物原初代码】。
庞大的信息流再次涌动，但不再是攻击性的，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解析”意味。无数关于药性、毒素构成、能量中和的原理碎片在他意识中飞速组合、推演……
几秒后，信息流缓缓平息，一段清晰的分析反馈呈现出来：
【解析完成：目标所中毒素为“腐髓蔓”萃取物。】 【百年灰烬苔藓有效成分为……（大量专业信息省略）】 【结论：百年灰烬苔藓确为对症古方主药，但需搭配“三阳草”、“地心莲藕”辅佐，以中和其阴寒药性，否则患者虚弱的灵枢无法承受，将加速死亡。】 【替代方案（基于现有条件）：以灵源引导，将普通灰烬苔藓（需至少五十份）药力提纯、浓缩，可模拟出约八成百年份药效，再以“赤纹铁矿”粉末为辅（需微量，铁匠铺应有），进行初步治疗，可缓解毒性蔓延，延长存活期约十五日，为寻找真正解药争取时间。（具体提纯引导回路可提供）】
林凯眼中精光一闪！
他走到绝望的雷克斯面前，平静地开口：“普通的灰烬苔藓，未必没用。”
雷克斯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难以置信。
“我能试着提炼这些苔藓的药力，或许能暂时压制你妹妹的毒性。”林凯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夸大，只是陈述一个可能性，“但需要你的配合，也需要很多这种普通苔藓，至少五十份。而且，这只是延缓，不是根治。”
雷克斯死死盯着林凯，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欺骗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一片沉静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笃定。
“你……你说真的？你怎么可能……”雷克斯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怀疑而颤抖。一个序列低微、刚被自己坑害过的少年，怎么可能懂这些？
林凯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信我，就给我一个安静的房间，准备苔藓和赤纹铁矿粉。不信，我立刻离开。”
雷克斯看着林凯伸出的手，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命悬一线的妹妹。他眼中挣扎、怀疑、绝望、最后是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
他猛地一咬牙，巨大的手掌重重握住了林凯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妈的！老子信你！只要你能救小雅，我雷克斯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
一个时辰后，在铁匠铺安静的里间。
林凯面前堆着小山般的普通灰烬苔藓。他闭目凝神，双手虚按其上，体内那微弱的灵源按照短棒提供的、极其复杂精妙的“提纯回路”缓缓运转，引导着苔藓中的药力汇聚。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和灵源的过程，他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汗水浸透衣衫。雷克斯紧张地守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手中紧紧攥着一小包赤纹铁矿粉。
终于，所有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失去光泽，而在林凯掌心上方，凝聚出一小团散发着浓郁药香、闪烁着灰色微光的纯净液体。
林凯示意，雷克斯立刻将微量铁粉投入其中。
嗤——
一声轻响，药液变成了温暖的赤灰色。
林凯小心翼翼地将这团凝聚了他全部努力和希望的药液，喂入小雅口中。
几分钟令人窒息的等待后。
小女孩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脸上那不健康的青灰色似乎淡化了一丝丝，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仿佛顺畅了少许！
有效！真的有效！
雷克斯噗通一声跪倒在床边，这个豪迈的壮汉此刻肩膀剧烈抖动，压抑的、喜悦的泪水滚滚而下。他紧紧抓住妹妹的小手，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
林凯疲惫地靠在墙边，看着这一幕，胸口翻涌的剧痛和精神的透支似乎都值得了。
良久，雷克斯转过身，对着林凯，郑重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林凯兄弟！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我雷克斯跟你走！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林凯上前扶起他：“不必如此。我也是为了去苍风浮空岛。”
“苍风岛？没问题！”雷克斯抹了把脸，立刻说道，“我去过几次，熟！升降坪的票包在我身上！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他看着林凯，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一种全新的尊重：“林兄弟，你……你绝不是普通人。”
林凯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按了按怀中再次沉寂下去的短棒。
第二天清晨，一辆前往苍风浮空岛升降坪的驮兽车驶离了灰岩镇。
车上，雷克斯小心地护着还在昏睡但气色明显好转的妹妹小雅。
林凯坐在他对面，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荒原，晨曦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废材之名己远，启程之翼之下，多了第一位并肩而行的伙伴。
（第八章 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7OV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