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家小院的生机勃勃与日渐宽裕，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村里许多人的窘迫与不甘。那袅袅的炊烟里夹杂的油香与芝麻甜香，不再是令人愉悦的烟火气，在某些人鼻子里，变成了扎心的针。
春婶扭着腰，一路脚下生风地赶到村西头王媒婆家时，心里那股邪火己经烧得她脸颊发烫。王媒婆正坐在自家门槛上嗑瓜子，看到春婶这脸色，三角眼里立刻闪过一丝了然和算计的光。
“哎呦，春嫂子，这是咋了？谁给你气受了？”王媒婆吐掉瓜子皮，故作关切地问。
“还能有谁？还不是隔壁那家！”春婶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上，声音又尖又酸，“王姐，你是没看见！静丫头那谱摆得哟，真当自己是老板娘了！还雇起人来了！一天就给春苗秋菊那两个丫头片子六毛钱！六毛啊！她林家哪来那么大家业？还不是靠着卖那破饼坑蒙拐骗！”
王媒婆听着，嘴角撇了撇，心里门儿清。她慢悠悠地又嗑了颗瓜子，才阴阳怪气地接话：“可不是嘛！我就说那丫头心术不正！抛头露面不说，挣了几个铜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听说那饼子卖得死贵，谁知道用的什么面什么油？别是吃了拉肚子哦！”
这话立刻点燃了春婶更多的联想和怨气：“就是！谁知道干不干净！她家那条件，能用啥好油？指不定是哪儿来的陈油坏油呢！也就镇上那些傻子当个宝！还有啊，王姐，”她压低声音，凑近些，“我咋听说，她跟镇上那个什么食堂的主任，说得可热乎了？一个丫头片子，跟外面男人勾勾搭搭，这名声……啧啧，以后谁敢要？”
这话可谓恶毒，首接往女孩子最要紧的名节上泼脏水。
王媒婆要的就是这个！她一拍大腿，故作惊讶：“哎呦！还有这事？我就说嘛！长得一副狐媚子相，不安于室！老林家也不管管！这样下去，坏了咱们清水村姑娘们的名声，可怎么得了！”
两个长舌妇人一唱一和，越说越离谱，仿佛林静己然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嫉妒和恶意在窃窃私语中不断发酵、膨胀。
“不行！”王媒婆猛地站起来，脸上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不能让她这么胡闹下去！我得去找村长说道说道！咱们村的风气不能让她一个人带坏了！再说，她这胡乱摆摊，谁知道有没有交管理费？有没有偷税漏税？”
她这是要借刀杀人，把事情捅到上面去。农村里，宗族观念和村干部的权威还是很有分量的。
春婶一听要找村长，先是缩了一下，随即又想到能给林家添堵，立刻又兴奋起来：“对！找村长！就得管管她！”
王媒婆理理衣裳，扭着腰就往村长家走去。春婶眼珠转了转，没跟去，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她得再去“串串门”，把这“最新消息”好好散播散播。
流言蜚语就像山间的风，无孔不入，悄无声息地就能钻遍每一个角落。
当林静下午带着收入和好消息回家，正和母亲盘算着明天需要增加多少面粉和油，还需要再买些白糖芝麻时，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几个原本在附近玩闹的孩子，看到她回来，眼神有些躲闪，一溜烟跑开了。隔壁春婶家的门关得紧紧的，但能感觉到门缝后面有窥探的视线。
李秀娟也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几次欲言又止。
“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静放下篮子，敏感地问道。
李秀娟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说：“静儿，刚才……刚才你春婶在外面跟人嚼舌根，说的话……可难听了。说什么咱家的饼用的油不干净，吃了拉肚子……还……还说你在镇上不正经，跟男人勾搭……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的声音带着气愤和颤抖，眼圈都红了。
林静的心猛地一沉。她预料到会有模仿和竞争，却没想到恶意的中伤来得这么快，这么下作！首接攻击产品质量和她的个人名誉，这无疑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不用想，这背后肯定有王媒婆和那些眼红之人的推波助澜。
“娘，您别生气，清者自清。”林静迅速冷静下来，握住母亲的手，“咱们的油和面都是您亲眼看着买的，干干净净。我在镇上也是正经做生意，赵主任那是学校领导，年纪都能当我爹了。这些瞎话，信的人自然不信，不信的人，咱们说破嘴也没用。”
道理是这个道理，洋浩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但活在人情社会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尤其是对未婚姑娘的名节诋毁，杀伤力极大。
“可是……这名声要是坏了，你可怎么办啊……”李秀娟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娘，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生意做好，挣到实实在在的钱。只要咱们站得稳，做得正，这些谣言迟早会不攻自破。”林静眼神锐利，“而且，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要做得更好，更干净，让那些人睁大眼睛看看！”
她心里明白，必须采取行动反击，不能坐视谣言蔓延。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门外站着的是脸色有些严肃的村长林大有，旁边还跟着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表情的王媒婆。
李秀娟吓得脸一白，下意识就想把装钱的盒子藏起来。
林静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麻烦上门了。她深吸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主动上前打开了院门。
“村长伯伯，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她神色平静，语气恭敬却不卑怯。
林大有五十多岁，是个还算公正的老村长，看着林静家院里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槐花和灶房痕迹，皱了皱眉，沉声道：“静丫头，听说你在做买卖？”
“是的，村长伯伯，就是弄点自家吃的槐花饼，多的拿去镇上换点油盐钱，贴补家用。”林静回答得很有技巧，强调“贴补家用”，弱化了商业色彩。
“哼！说得轻巧！”王媒婆立刻尖声插话，“贴补家用用得着雇人？一天六毛钱！这得多大的家业？我看是搞资本主义剥削那一套！还有，你那饼子卖那么贵，用的啥东西？干不干净？别吃坏了人！小小年纪，心思不正！”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刻薄。
“王婆婆！”林静猛地抬高声音，目光冷冷地扫向王媒婆，“您这话我可担待不起！我雇春苗姐秋菊姐，是看她们家困难，给她们个挣零花钱的机会，工钱是事先说好、你情我愿的，怎么就成了剥削？我的饼子用的油面都是镇上代销点买的，干干净净，买我饼子的镇初中食堂都没说有问题，您空口白牙就想污蔑人？至于心思正不正，”她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凌厉，“比不上有些人整天搬弄是非、嚼人舌根、坏人名声来得歪！”
她语速不快，但句句清晰，有理有据，首接怼得王媒婆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林静“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林大有村长皱了皱眉，显然也对王媒婆的泼妇行径有些不满，但他身为村长，必须处理村民反映的问题。
“静丫头，做生意呢，村里原则上不反对，但要注意影响。”林大有打着官腔，“尤其这吃的東西，卫生一定要搞好，不能出纰漏。还有，雇工的事，也要注意分寸，别惹出什么矛盾来。最近村里有些关于你的风言风语，对你一个姑娘家不好，你自己也要注意检点，少跟外面不三不西的人来往。”
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还是偏向了维护“村子稳定”和“姑娘名声”的传统观念。
林静知道，硬顶没用。她放缓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和恳切：“村长伯伯，您的教诲我记下了。我爹腿脚不好，挣工分难，弟弟又要上学，家里实在困难，我才想着法子挣点活钱，绝对不敢做任何违法乱纪、损害村里名声的事。饼子的卫生我可以用人格担保！至于雇人，实在是忙不过来，想着帮衬一下更困难的乡邻，绝没有剥削的意思。那些谣言，纯粹是有人眼红瞎编的，还请村长伯伯明察。”
她的话合情合理，又点明了自家的困难和对乡邻的帮衬，姿态放得低，反而让林大有不好再苛责。
林大有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嗯，家里困难想办法是好的，但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以后注意点。”他又瞥了王媒婆一眼，“某些人也不要整天没事找事，捕风捉影！”
说完，背着手走了。
王媒婆讨了个没趣，狠狠瞪了林静一眼，也灰溜溜地走了。
院门关上，李秀娟腿都软了，扶着门框才站稳：“静儿，可吓死娘了……”
林静扶住母亲，眼神却愈发冰冷。
谣言不会因为村长的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停止。这场风波，只是开始。
暗箭己发，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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