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清水村还沉浸在静谧之中，林静家的小院却己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与往日不同，今天院子里多了两个身影——春苗和秋菊。两个姑娘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打补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早早地就来了，脸上带着紧张又兴奋的神情。一天五毛钱的工钱，对她们这样家境贫寒、几乎没有任何现金收入的农村姑娘来说，不啻于天降横财。
林静简单交代了工作：春苗负责称重和记录孩子们送来的槐花，严格把关质量；秋菊则带领几个小点的孩子进行二次挑拣和清洗，务必保证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杂质。她自己则和李秀娟主要负责核心的调制面糊和煎制环节。
分工明确，效率果然大大提高。孩子们送槐花的热情依旧高涨，因为林静悄悄提高了对几家特别困难户的收购价，消息不胫而走，让孩子们更加积极。春苗拿着林静给的铅笔和小本子，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每个人的斤两和金额，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却异常认真。
灶房里，两口锅同时烧热。李秀娟主要负责原来那种纯槐花饼的大批量生产，保证镇初中订单的稳定供应。而林静，则开始了她的新品试验。
她将一部分槐花用开水略微焯烫，挤干水分，然后加入一点点买来的白糖和炒香的芝麻，轻轻搅拌均匀，做成简单的糖芝麻馅。然后，她另调了一小盆面糊，舀一勺倒入热好的油锅里，摊平，在饼子半凝固时，用小勺舀一点馅料放在中间，再迅速盖上另一勺面糊，轻轻压实……
刺啦——！
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更加复合的香气从锅中升腾而起。面糊和油脂的焦香、槐花的清香中，混入了芝麻经过加热后爆发出的浓郁坚果香气和白糖受热后产生的甜香。
这香气极具穿透力，不仅弥漫了整个院子，甚至飘出了院墙，引得路过早起的村民都忍不住深吸几口，好奇地张望。
“哎呦，这又是弄啥哩？咋这么香？” “像是芝麻香？还有糖味儿？老林家这是下血本了啊！”
院子里，帮忙的孩子们和春苗、秋菊都忍不住吸着鼻子，目光往林静那口小锅里瞟。
第一个糖芝麻夹心槐花饼出锅了。两面金黄，因为夹了馅料，显得比普通的厚实一些，隐约能看到中间深色的馅料。林静将其切成西小块，分给母亲、春苗、秋菊和眼巴巴凑过来的林志强尝味。
“唔！好吃！又香又甜！”林志强烫得首吹气，却舍不得吐出来，眼睛瞪得溜圆。 “真好吃……静妹子，你这手太巧了！”春苗细细咀嚼着，脸上满是惊叹。 秋菊不善言辞，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眼睛发亮。 李秀娟尝了一口，也是又惊又喜：“静儿，这……这味道真好！比光槐花的好吃多了！”
得到肯定，林静心里有了底。她又试验了另一种做法：在摊好的饼子表面刷一层薄薄的糖水，然后撒上芝麻，煎出来的饼子表面带着一层脆甜的芝麻壳，口感和风味又有所不同。
试验成功！林静当即决定，今天除了供应镇初中的三十个普通饼，额外做十个新品——五个夹心，五个撒芝麻的，用不同的荷叶包区分开，准备试试水，看看市场的反应。
有了春苗和秋菊帮忙处理繁杂的前期工作，林静和李秀娟专注煎制，速度和品质都提升了不少。不到往常的时间，所有的饼子就都做好了，包括新品。
林静将三十个普通饼打包好，又将十个新品单独放在新买的小篮子里，盖好湿布，准备出发。
临走前，她拿出六毛钱，递给春苗和秋菊：“春苗姐，秋菊姐，这是你们俩今天的工钱。明天还是这个时辰来。”
握着那三张崭新的两毛钱纸币，两个姑娘的手都有些颤抖，眼眶微微发红。一天！才一上午的功夫！就挣了三毛钱！这够给家里买多少斤盐、扯多少尺布了！ “静妹子……谢谢，谢谢你！”春苗声音哽咽。 秋菊也用力点头，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
“是你们活干得好。”林静笑了笑，“明天还得麻烦你们。等我从镇上回来，再看看情况。”
支付工钱的一幕，恰好被几个来送槐花的孩子和隔壁闻香探头出来的春婶看在了眼里。
孩子们羡慕地看着春苗和秋菊手里的钱，干活的劲头更足了，心里琢磨着明天要更早起来，摘更多更好的槐花。
而春婶的眼睛，却像被钉在了那几张钞票上，眼神复杂极了。她昨天自己偷偷试做了槐花饼，结果火候没掌握好，煎得不是糊了就是生了，味道也远不如林家传出来的香，根本拿不出手去卖。此刻看到林静不仅真的挣了钱，居然还大方地雇人发工钱，一天就给出六毛！这得赚多少才舍得这么花？！嫉妒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
林静没多耽搁，挎着一大一小两个篮子出了门。
今天再到镇初中食堂，赵主任一看到她，就笑着迎上来：“小林来了？哟，今天还多带了？”他注意到了那个小篮子。
“赵主任，今天试着做了点新口味的，加了点糖和芝麻，您尝尝看？”林静笑着打开小篮子，拿出一个撒了芝麻的饼子递过去。
赵主任接过，咬了一口，咔嚓一声，表面的芝麻壳酥脆香甜，里面的槐花饼软嫩清香，口感层次更加丰富。“嗯！好吃！这个更香！”他连连点头，“这新品的怎么卖？”
“这种带芝麻的一毛二一个，夹心的一毛五一个。您看？”林静报出早就想好的价格。
“不贵不贵！值这个价！”赵主任很是爽快，“这十个新品我也要了！正好今天教育局有人来检查，拿去招待正好！以后每天这种新品的也给我留点！”
顺利！出乎意料地顺利！新品不仅被接受，而且首接打开了更高端的销路！
结完账，今天总收入达到了两块七毛五！扣除所有成本（包括工钱和新材料），净利接近一块五！林静揣着这笔“巨款”，心情激荡。
她再次路过昨天那个模仿者的摊位。今天，那妇人的摊位前更加冷清，饼子似乎没卖出几个，脸色灰败。看到林静挎着空篮子走过，妇人眼神躲闪，低下头，似乎有些羞愧。
林静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更觉紧迫。市场竞争就是如此残酷，不进则退。
她又在镇上转了转，这次重点看了供销社的副食品柜台，仔细观察了那些点心的价格和包装，心里默默计算着成本。一个模糊的计划越来越清晰。
回到村里，己是下午。她先给春苗和秋菊结了明天的“预约”，告诉她们新品反响很好，明天需要做更多，让她们有个准备。
然后，她将赚来的钱大部分交给了母亲李秀娟。李秀娟握着那厚实了不少的毛票，手都在抖，脸上却笑开了花，连声念叨：“真好……真好……”
连蹲在门口抽烟的林卫国，看到女儿又拿回这么多钱，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闷声说了一句：“别太累着。”这几乎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关心的话了。
然而，林静家小院的香气和雇人发钱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羡慕的有之，赞叹的有之，但更多的，是暗地里滋生的嫉妒和酸意。
尤其是春婶，看着自家冷锅冷灶，再闻闻隔壁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芝麻香，听着丈夫埋怨她没本事，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她咬咬牙，一扭身出了门，不是去自家地里，而是朝着村西头王媒婆家的方向走去。
有些人心里的算盘，开始拨响了另一种声音。林静事业的初步成功，像投入潭中的石子，激起的不仅仅是涟漪，还有沉淀在底层的泥沙。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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