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裹着寒意往夜校里钻，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在墙上乱颤。院门外传来木棍戳地的“笃笃”声，还夹杂着巡警的吆喝——“都在里面老实待着！别想着往外跑！”陈启明攥着刚印好的传单，指节都泛了白，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水果刀，却被沈墨白轻轻按住。
“急不得。”沈墨白的声音比油灯还稳，他把《道德经》卷成筒，敲了敲桌面，“《道德经》说‘善战者不怒’，咱们要是慌了，孩子们更怕，传单也藏不住。”他扫了眼屋里——孩子们缩在桌边，手里还攥着练字本；王大妈把食盒往桌下塞，里面藏着刚热好的粥；张师傅则悄悄把黄包车的车辕抵在门后，“咱们分工来：静姝带孩子们去里屋，把传单夹在练字本最厚的页里，字朝里折；启明和我守在门口，跟巡警周旋；王大妈和张师傅去院角，要是巡警硬闯，就喊‘孩子病了要送医’，引街坊过来。”
顾长风立刻点头，帮着林静姝把孩子们往屋里带。铁柱走在最后，却突然停住，把练字本往怀里揣：“俺不进里屋！俺要帮先生挡着！俺的‘国’字写得稳，能扛事！”小芳也跟着点头，把本子举得高高的：“俺也帮着！俺会唱儿歌，巡警听了就不会凶了！”
林静姝刚要劝，院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变重，还带着踹门的力道：“开门！再不开门就砸了！”瘦脸巡警的声音混着风声钻进来，比白天更凶。沈墨白朝顾长风使个眼色，顾长风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慢慢开门——门外站着五个巡警，手里的木棍都横在胸前，还有个穿灰长衫的人站在后面，是警察局的小队长，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拿着个账本，显然是来查到底的。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小队长把账本往顾长风面前一递，“有人举报你们藏违禁传单，还教孩子唱反调的歌。把所有人都叫出来，逐个搜身，练字本也都拿出来检查！”
“长官，这可使不得。”沈墨白从顾长风身后走出来，手里端着盏热茶，热气氤氲着他的脸，“孩子们都小，有的还发着烧——早上您的人来查过，也没找到什么，要是再搜，孩子吓着了，街坊们知道了，难免说闲话。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把屋里的书和本子都拿给您看，您在门口查，别进去叨扰孩子？”
小队长没接茶，眼睛往屋里瞟：“少跟我来这套！东西的夜校就是这么糊弄的，结果搜出一摞传单！今天必须进去查！”他朝巡警使个眼色，两个巡警立刻就要往里闯，却被张师傅拦住。
“慢着！”张师傅把黄包车往门口一横，“孩子刚喝了药，正睡着！你们这么闯进去，惊着孩子要是病情加重，谁负责？俺这就去叫大夫，你们要是等不及，就先跟俺去胡同口等——大夫马上就来！”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故意提高声音，“王大妈，你看着孩子，俺去叫李大夫！”
王大妈立刻应和，还故意咳嗽两声：“哎！孩子们快躺好！别冻着！李大夫来了就好了！”她的声音又尖又亮，胡同里的街坊多半能听见——果然没一会儿，就传来邻居张大爷的声音：“怎么了这是？大晚上的吵什么？孩子病了可得赶紧治！”
小队长的脸色沉了沉，显然不想被街坊围着说闲话。瘦脸巡警这时凑过来，低声说：“队长，要是真有孩子病了，咱们硬闯反而不好——万一传出去说咱们欺负孩子，上面要怪罪的。不如就让他们把本子拿出来，咱们在门口查，要是没有，就赶紧去下一家。”
小队长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行！把所有的书和练字本都拿出来！要是敢藏一本，就把这地方封了！”
顾长风和沈墨白赶紧转身进屋，林静姝己经把孩子们的练字本和屋里的旧书都抱了出来，堆在门口的长凳上。小队长蹲下来，随手拿起一本翻——是铁柱的练字本，里面满是歪歪扭扭的“国”“救”“山河”，还有孩子用铅笔写的注释：“国要稳，救要扛，山河不能丢”。他皱着眉翻了几页，没看见传单，又拿起一本，是小芳的，最后一页还画着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太阳照山河，东北能回来”。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队长把本子往凳上一扔，又拿起本《论语》，翻到“士不可不弘毅”那页，上面有沈墨白写的批注：“弘毅者，任重而道远，非独士然，众人皆可”。他看不太懂，只能含糊着说：“教孩子认这些没用的字，还不如教他们老实点！”
作者“了本”推荐阅读《破浪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就在这时，胡同里传来更多脚步声，还有街坊的说话声——“孩子病了怎么不早说？俺家有退烧药！”“是不是巡警又来闹事？这夜校教孩子认字，有什么错？”小队长抬头一看，胡同口围了十几个街坊，都往这边走，手里还拿着药瓶、食盒，显然是被王大妈和张师傅引过来的。
“行了！没搜到就走！”小队长赶紧站起来，把账本往怀里一塞，“以后别教孩子唱些有的没的，再被举报，可就不是搜查这么简单了！”说罢，带着巡警匆匆走了，连门都没敢再踹，生怕被街坊围住。
首到巡警的脚步声消失在胡同口，众人才松了口气。王大妈拍着胸口，从食盒里拿出粥：“快给孩子们喝点粥，都吓着了。俺刚才喊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还好街坊们都来帮忙，这些巡警就怕人多！”
张师傅也笑了，把车辕从门后挪开：“俺就说嘛，咱们街坊齐心，比什么都管用！就像拉车，一个人拉不动，多几个人推，就能走得远。”
林静姝这时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个练字本，是铁柱的——里面夹着张传单，折得跟“国”字一样大，藏在最后一页的批注下面。“还好没被搜到。”她把本子递给铁柱，“这孩子，刚才硬要把传单夹在自己本子里，说‘国’字能护住它。”
铁柱接过本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传单的位置，咧嘴笑：“俺就知道！‘国’字能扛事，传单在里面，就像咱们在国里面，安全！”
顾长风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又看了看满凳的练字本和旧书，突然想起沈墨白说的“善如水，利万物而不争”——街坊们就像散在胡同里的水，平时各自流淌，遇到事就聚在一起，能挡巡警，能护孩子，还能把传单藏在字里，这就是最实在的“善”。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印刷社的老张，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顾先生，这是天津那边托人带来的信，老周他们藏在廊坊的同乡家里，等着咱们把传单送过去——只要传单能到廊坊，就能通过同乡的车，捎到南京去！”
顾长风赶紧接过油纸包，里面是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老周在上面写着：“廊坊的同乡是赶大车的，每晚都从北平拉货过去，只要把传单藏在货箱的夹层里，就能混过去。只是巡警现在查得严，得找个靠谱的人送过去。”
“俺去！”陈启明立刻举手，把胳膊上的绷带紧了紧，“俺之前跟老张去廊坊送过货，认识那赶车的同乡，而且俺是个粗人，巡警不会盯着俺。”
“俺也去！”铁柱又站起来，把练字本往布包里塞，“俺能帮着拿传单，还能唱儿歌引开巡警的注意！”
顾长风刚要说话，沈墨白突然开口：“让启明去，再让张师傅跟着——张师傅的黄包车能装货，还能应付巡警的盘问。孩子们就留在夜校，跟着静姝认字，把传单上的话继续写在本子里——字写得越多，心意传得越远，这也是在帮忙。”
张师傅立刻点头：“俺没问题！俺的车座底下有个夹层，能藏传单，巡警就算搜，也搜不到那里。”
陈启明也不再争，把传单往怀里揣：“那俺现在就跟张师傅走，争取今晚把传单送到廊坊，让老周他们早点去南京！”
两人刚要出门，铁柱突然跑过去，把自己的练字本塞给陈启明：“启明哥，你把这个带上！里面有俺写的‘国’字，能护着你和传单，就像护着咱们的国一样！”
陈启明接过本子，摸了摸铁柱的头，难得没说糙话：“好，俺带着！等俺把传单送到，就回来教你写更稳的‘国’字！”
夜风吹着槐树叶，落在陈启明和张师傅的肩上。顾长风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手里还攥着小芳刚写的“救”字——这孩子把“救”字写得格外宽，像是要把所有需要帮忙的人都护在里面。
林静姝走过来，递给他一盏油灯：“别担心，他们会平安回来的。就像《论语》里说的‘君子不忧不惧’，咱们把该做的做好，剩下的，就交给同心的人。”
顾长风点点头，把油灯举高些，照亮门口的路——这条路，有孩子的字，有街坊的情，还有藏在墨痕里的心意，就算再黑，也能走得稳，走得远。
【下集预告：廊坊夜送传单险，同乡助力传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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