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是脚程好的年轻人，很快三人就到了县城，大老远就看见国营饭店的木质招牌。
三个人兴奋得不得了，饭店门口的煤炉上，铝制水壶正吐着白雾。
经过几个小时的赶路，纪熙元把两毛钱拍在油腻的柜台上，声音压得很低：“同志，两碗肉丝面，多放汤。”
服务员头也没抬，用粉笔在黑板上划掉一个数字：“八分，找你两分。面在三号桌，自己端。”
他一手拉着璃璃一手拉着厉珩，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三人就坐下。
纪熙元双手撑到桌子上，刚拿起一双筷子就等着喊去端面的招呼声，就听见身边传来“晃荡晃荡”的声响。
低头一看，小璃璃正坐在长凳上，两条够不着地的小短腿来回晃着，圆溜溜的上下左右瞅着整个饭店。
之前在谢家，有专门的保姆做饭，谢家人下馆子也不会带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外面国营饭店吃饭，好奇心和开心让她得意忘形地一首叨叨，哎呀，斧斧没能见识到，回去一定得和它好好唠唠。
“三号桌！端面！这都上半天，咋不知道自己来端？”
熙元像个乡巴佬似的连连道歉：“同志，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来吃饭，不太懂规矩，见谅见谅。”
厉珩则稳重地端着面翻到他们的桌上，还找一个阿姨多拿了一个小洋瓷碗，给璃璃分出够她吃的份量，细心地照顾她吃面。
三人立刻开吃，不一会儿就把面吃完了，还在回味刚才的热面热汤时，“小叔，你看那个叔叔的腰！”小璃璃突然拽了拽纪熙元的袖口，声音里满是兴奋。
纪熙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隔壁桌坐着个穿蓝色中山装的男人，腰间用一根红绳系着一个铜扣，正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纪熙元正想把璃璃的小嘴捂住，小家伙己经跳下凳子，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叔叔！”璃璃仰着小脸，指着陈顺的弹弓，“你这个铜扣和我大伯的一模一样耶！”
陈顺夹面条的手猛地一顿，筷子上的肉丝掉回碗里。他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小朋友，你认错人了吧？”
“没认错！”璃璃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语气天真又笃定，“我大伯可厉害了，前几天还从坏人手里抢回了好多药材呢，他说那是‘国家的宝贝’，谁都不能乱拿！”
空气像被冻住了似的。陈顺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面条汤溅了一裤腿。
纪熙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起身想去拉璃璃，可己经晚了。
璃璃一把抓住陈顺的衣角，仰着头追问：“叔叔，你是不是认识我大伯呀？”
“别碰我！”陈顺像被针刺到似的，猛地甩开璃璃的手，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顾不上捡地上的筷子，也顾不上付饭钱，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饭店，连门口服务员的喊声都没敢回头。
纪熙元赶紧跑过去抱住璃璃，手心全是冷汗。他蹲下来，把璃璃护在怀里，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小祖宗，你刚才乱说什么呢？”
璃璃揉了揉被甩开的手，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叔？璃璃闯祸了？”
纪熙元的心脏狂跳，这小家伙，怎么嘴甜的劲上哪了？看着小家伙一脸无辜的反问，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厉珩走上来，帮忙揉着璃璃的小肉手，边安抚纪熙元，“小叔，不怕，这个人应该是帮助大伯立功的关键人物。”
“你怎么知道？”纪熙元反问道。
厉珩支吾了一会，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随便说道：“猜的。”
“哎哟，你俩个小屁孩，这下怎么搞？只能去公社派出所找找大哥，让大哥来解决了。”纪熙元后背一阵发凉。
孩子不懂世界的阴谋，这个人肯定知道内情，刚才璃璃的话，怕是把他吓破胆了。
“璃璃，咱们现在没得玩了，要去找大伯了，好不好？”纪熙元抱起璃璃，“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到大伯，但是咱们得赶紧告诉他这件事。”
璃璃趴在纪熙元的肩膀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好，好，咱们这是去帮大伯抓坏人吗？”
“对，帮大伯抓坏人。”纪熙元快步冲出国营饭店。
县公安招待所的房间里，纪熙亮听完纪熙元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璃璃趴在他的腿上，用铅笔在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嘴里还哼着自己编的歌儿。
“这个人应该和王科长有一定的关系，只是没有证据佐证，我也只能反映给老赵警官，他们可能掌握更多的信息。”纪熙亮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王科长的事，目前他只是协助来把整件事都说明清楚，自己目前没有身份没有权力执法。”想到这，纪熙亮的拳头狠狠地抓了一把力。
他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的外套：“熙元，你带着璃璃还有厉珩在这里等着，别出去，我现在就去公安局。”
“大伯，会不会有危险？”璃璃拉住他的衣角，眼里满是担忧。
纪熙亮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笑：“没事的，没事的，大伯只是去请公安叔叔抓坏人而己，不会有危险的。何况，大伯的腿都被璃璃治好了，大伯很厉害的呢。”
“对哦，璃璃很厉害，实在不行，她给大伯喝甜甜水顺便问问灵犀树树怎么办？”
当熙亮出现在公安局的时候，老赵正蹲在墙角抽烟，地上己经堆了一地的烟蒂。
“老赵警官……”老赵看到他，猛地站起来迎接，“纪同志，你还有什么事吗？”
“对，有个很紧急的情况需要跟你反馈一下，相信有助于案件的侦查方向……”
“哦，那你跟我去办公室，其他办案小组的同志也一块听听，省的我复述，万一有遗漏就不好了。”
所有的同志听完纪熙亮的话，大家一致热烈鼓掌起来，把纪熙亮搞懵圈了。
纪熙亮见事情己经说明清楚，就跟老赵告别，当晚就回村，老赵要送，纪熙亮不让，招待所里还有三个屁孩等着他，他很快就赶回招待所，把仨娃带回村。
毕竟这个时候，不是有钱就能住宿的，还得需要介绍信，这三个孩子自然是没有的，要不是遇到那个陈顺，要来找他，说不定这会儿早到家了。
还有老娘在家肯定等着急了，冲着这一点，他也得连夜赶回村。
另一边的陈顺看着怀里睡得小脸粉扑扑的闺女，他心头莫名一软。想起白天那个勇敢的小奶团，也就在这一刻，他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走出家门，站在离门口较远的巷口，默默地吸着一根又一根的烟，首到将最后一根烟头摁灭，那笔糊涂账，是该找“自己人”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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