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角落,卷着张旧篾席。篾条是青竹剖的,被阳光晒得发黄,边缘有些篾丝松了头,像老人散落的银发,席面的纹路里还卡着去年的谷壳,风一吹就簌簌落,是太爷爷晒粮时用的,卷起来时能听见篾条摩擦的“沙沙”声,像月光在说话。
秋收后的夜里,爷爷总爱把篾席铺开在谷场。月光洒在席上,篾条的影子在地上织成张网,罗家繁和罗家荣躺在上面数星星,谷香混着竹的清冽,从席面渗上来,像浸了场月光的浴。“这席是你太爷爷年轻时编的,”爷爷摇着蒲扇,扇风带着席子的凉,“他说‘篾席透气,能接住月光,也能晒透谷粒,是天地的媒人’。”
篾席的中间,有块深色的印记,是太奶奶当年晒被子时留下的。岁月把那块篾条染得发褐,却透着股温润的软,罗家荣用手摸了摸,比别处的篾席更光滑。“这印子是月亮晒的吗?”
“是日子晒的。”奶奶端着西瓜过来,切开的瓜瓤映着月光,红得发亮,“你太奶奶说,物件用久了,就带着人的温度,‘这印子是我跟席子说过的悄悄话,它记着呢’。有年台风天,谷子快被淋湿了,太爷爷抱着篾席往谷堆上盖,自己淋成了落汤鸡,说‘席子护住粮,比啥都强’。”
席角的篾丝上,系着根红布条,是太爷爷用来记席长的。布条的颜色褪成了浅粉,却依旧牢牢系着,像给席子系了个蝴蝶结。“这是怕席子长了记性,自己跑了?”罗家繁打趣道。
“是怕忘了谷场的尺寸。”爷爷把西瓜籽吐在空碗里,“他说‘每年晒的粮不一样多,席子得摆得正好,才不浪费月光’。有次他在席子上教你爸爸辨谷粒,说‘的谷粒会跟着月光发亮,就像踏实的人会被日子看见’。”
篾席的缝隙里,藏着颗小小的萤火虫,是夜里飞进去的。罗家荣屏住呼吸看着,萤火虫的光在篾条间明明灭灭,像颗会跑的星星。奶奶说,这是太奶奶派来的,“她总爱在夜里来谷场,说‘篾席上的月光最干净,能照见谷粒的心事’。”
有次罗家繁跟着爷爷守夜,躺在篾席上看月亮。月光把篾条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无数双守护的手,他突然觉得,这篾席承的哪是谷粒、是月光,是把天地的馈赠编进竹里,把岁月的静铺在场上,让最普通的篾条,也带着自然的清辉。
那些染着的印记、系着的布条、藏着的萤火,其实是用光阴织的毯,一经纬着昼,一经纬着夜,一经记着蝉鸣,一经记着谷响。
深夜,篾席被重新卷起来,月光在席卷上镀了层银,像裹了片月光的云。罗家荣摸着篾条的糙,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带着天地的痕迹——篾席晒得发白,却记着太爷爷的勤恳;篾丝松了又绑,却藏着他的敬畏,它们在西季轮回里慢慢变老,却把“和”这个字,织得越来越密。
就像太爷爷说的,席要常晒,才不发霉;人要常融于天地,才知感恩。篾席里的月光,从来都没散过,它在每次铺开的清凉里,在每次仰望的静谧里,在每个想起“天地馈赠”的瞬间里,轻轻说:只要篾席还在,就有接得住的月光;只要心里有敬,再平凡的日子,也能映出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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