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最深处,立着只粗陶瓮。陶土的表面坑洼不平,瓮口被岁月熏得发黑,像沾了层化不开的墨,瓮身有道细细的裂纹,是太爷爷当年埋酒时不小心碰的,却用桑皮纸蘸着糯米浆糊得严严实实,不凑近看几乎发现不了,瓮口用红布扎着,布角垂在瓮身,像朵安静的花。
逢年过节,爷爷总爱下地窖舀酒。木梯“咯吱”作响,红布一解开,醇厚的酒香就顺着地窖的石阶往上飘,混着泥土的潮气,漫得满院都是,罗家繁跟在后面扶梯子,闻着酒香首咂嘴,爷爷就笑着说“这酒得等你考上大学时开封,才算不辜负”。
陶瓮的内壁,挂着层深褐色的酒垢,是几十年的酒液浸出的痕迹。罗家荣借着手机的光往里看,酒垢像层发亮的釉,把瓮里的酒映得琥珀般透亮。“这垢是酒的魂吗?”
“是光阴的魂。”奶奶提着下酒菜在地窖口等,声音在窖里荡出回声,“你太奶奶说,酒越陈越香,就像日子越熬越甜,‘这垢是时间给酒盖的章,越厚越金贵’。有年家里遭了灾,太爷爷没舍得动这瓮酒,说‘留着,等日子好起来,跟街坊们共饮’。”
瓮口的红布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是用毛笔写的酿酒方子:“高粱三斗,泉水五担,曲药二两,心诚一斛。”字迹是太爷爷的,笔锋有力,纸边被酒气熏得发脆。“这方子是太爷爷自己配的?”
“是跟老酿酒师傅学的,记在心里,又写在纸上。”爷爷用竹勺舀出半碗酒,酒液在勺里晃出细碎的光,“他说‘酿酒如做人,用料得实,火候得匀,急不得’。有次酿酒时天阴,他守在瓮边三天三夜,说‘得等太阳出来晒过瓮,酒才够烈’。”
陶瓮的旁边,堆着些空酒坛,坛口的泥封都带着岁月的裂纹。奶奶说,这些是往年开封的酒坛,“太爷爷总说‘酒喝了,坛得留着,记着当年的滋味’。有次他给刚出生的爸爸舀了勺酒擦嘴唇,说‘让娃沾点酒气,将来性子烈点,能扛事’。”
有次罗家繁生日,爷爷偷偷舀了小半碗酒,兑了些温水给他尝。酒香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辣的暖,顺着喉咙往下淌,他突然觉得,这陶瓮藏的哪是酒、是水,是把岁月的醇酿进陶土,把日子的盼封进瓮里,让最普通的粗陶,也带着时光的厚重。
那些糊过的裂纹、压着的方子、堆着的酒坛,其实是用光阴酿的甜,一瓮藏着苦,一瓮含着甘,一瓮记着寒夜,一瓮记着团圆。
傍晚,陶瓮被重新封好,红布在窖里的微光下轻轻晃。罗家荣摸着瓮身的粗糙,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带着等待的痕迹——陶瓮坑洼不平,却记着太爷爷的坚守;裂纹糊得严实,却藏着家人的期盼,它们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却把“盼”这个字,酿得越来越浓。
就像太爷爷说的,瓮不怕旧,能藏住酒就行;人不怕等,心里有盼头就暖。陶瓮里的陈酿,从来都没淡过,它在每次开封的醇香里,在每次等待的郑重里,在每个想起“共饮”的瞬间里,轻轻说:只要陶瓮还在,就有酿不完的岁月;只要心里有盼,再长的等待,也能品出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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