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门后,挂着只竹篮。竹篾的颜色是温润的琥珀色,编得细密紧实,提手处缠着圈蓝布条,边角被磨得发亮,像包着层蜜糖。罗家荣早上帮外婆摘菜时,总爱拎着它往菜园跑,竹篾碰撞的“沙沙”声混着晨露的滴答,像首轻快的小曲。
“这篮子是你太姥姥编的。”外婆在井边洗菜,竹篮就放在石阶上,里面装着刚拔的青菜,绿油油的,沾着水珠,衬得竹篾越发好看,“她年轻时手可巧了,编的篮子又圆又挺,村里的媳妇们都来求她教,说‘太姥姥编的篮子,装菜都比别人的鲜’。”
竹篮的底部有处细微的修补,用几根新竹篾斜着交叉,像给篮子打了个小小的补丁。罗家繁蹲下身看,发现新篾的颜色比旧篾浅些,却严丝合缝地嵌在里面,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是破了吗?”
“是被你妈小时候坐破的。”外婆笑着拧干菜上的水,“她总爱钻进篮子里,让太姥姥提着晃,说‘像坐花轿’。有次太姥姥没留神,篮子底‘咔嚓’裂了道缝,你妈吓得首哭,太姥姥连夜找了新篾补上,说‘补好了还能坐,咱娃的花轿不能破’。”
竹篮的内侧贴着张小小的红纸片,是张褪色的福字,边角卷着边,像只蜷起的蝴蝶。罗家荣小心地把纸片抚平,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端午”两个字,字迹软软的,像小孩子写的。“这是谁贴的?”
“是你小姨。”外婆的声音柔下来,“那年端午,她刚学会写毛笔字,就把福字贴在篮子里,说‘让篮子也沾点喜气,装的粽子更甜’。后来福字掉了,太姥姥就用浆糊重新粘好,说‘娃贴的,得留着’。”
早上的阳光穿过竹篮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外婆往篮子里装着煮好的鸡蛋,白胖胖的蛋滚在青菜旁边,竹篾被压得微微下沉,发出“咯吱”的轻响,像在跟鸡蛋打招呼。“太姥姥总说,竹篮装东西,得松紧合适,太满了容易掉,太松了晃得慌。”
罗家繁突然注意到,竹篮提手的蓝布条上,绣着个极小的“安”字,是用同色的线绣的,不仔细看就像道褶皱。“这是太姥姥绣的?”
“是她生病那年绣的,”外婆的眼眶有点红,“手抖得厉害,绣一针要喘半天,说‘给篮子添个念想,以后你们提着,就像我在旁边扶着’。”
上午,他们提着竹篮去赶集。篮子里装着外婆做的酱菜、外公编的竹筐,还有罗家荣画的画。走在石板路上,竹篾碰撞的“沙沙”声混着集市的吆喝,热闹得像在办喜事。有个卖花的老奶奶盯着竹篮看,说“这篮子编得真地道,比机器扎的有灵气”。
罗家荣听了,得意地拍了拍竹篮:“这是太姥姥编的,里面有福气呢!”
回家的路上,篮子里装满了新买的糖果和布料,沉得压手。罗家繁换了只手提,指尖触到提手的蓝布条,突然觉得这竹篮装的哪是东西,是把晨光编进篾里,把牵挂绣在布上,让最普通的竹条,也带着人的温度。
那些藏在缝隙里的福字、修补的新篾、绣着的“安”字,其实是用岁月编的网,一头拴着过去的烟火,一头牵着现在的欢喜。
傍晚,竹篮被挂回灶房门后,里面还剩着两颗没吃完的糖,玻璃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光。罗家繁看着竹篮投在墙上的影子,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被天天用着——竹篮装过青菜,也装过糖果;盛过眼泪,也盛过欢笑,它在日常的磕碰里慢慢变老,却把日子的甜,都织进了细密的竹篾里,越久越醇,越用越暖。
就像太姥姥说的,好篮子不怕装,好日子不怕过。竹篮里的晨光,从来都没散过,它在每片竹篾里,在每次碰撞的“沙沙”声里,在每个提着篮子走过的清晨里,亮堂堂的,暖融融的,陪着一家人,把平凡的日子,过得像竹篮里的青菜一样鲜,像糖果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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