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间的货架顶层,摆着几双编得扎实的草鞋。稻草的颜色己经泛黄,鞋面上缠着些耐磨的麻绳,鞋底纳着细密的针脚,边缘被磨得毛茸茸的,像裹了层蒲公英的绒毛。罗家荣踩着凳子够下来时,草鞋“啪嗒”掉在地上,从鞋帮里滚出颗晒干的野枣,在水泥地上弹了两下。
“这是你太姥爷编的。”爷爷拄着拐杖进来,弯腰捡起野枣,皱纹里漾着笑,“他年轻时上山采药,就靠这草鞋走山路,一双鞋能穿半个月,鞋底磨穿了,就换层新稻草接着编。”
草鞋的鞋头缝着块补丁,是用蓝粗布做的,布面上还留着几个小孔,像被荆棘扎的。罗家繁捏着鞋帮翻看,发现草鞋的夹层里藏着片干枯的艾叶,凑近了闻,还有淡淡的药香。“这里面为啥塞艾叶?”
“防蛇虫的。”奶奶端着针线笸箩过来,指着艾叶说,“山里潮气重,毒虫多,你太姥爷就把艾叶塞进鞋里,说‘既能祛湿,又能驱虫,比城里的药膏管用’。”
最底下那双草鞋特别小,鞋帮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是用红麻线绣的。爷爷说,这是太姥爷给年幼的姑奶奶编的,怕她上山采蘑菇时脚磨破,特意把鞋底编得厚了些。“你姑奶奶总爱穿着它在晒谷场跑,草鞋上的稻草沾了谷粒,引得鸡追着她啄,她就举着蘑菇笑得咯咯响。”
罗家荣试着把脚伸进草鞋,稻草硌得脚底发痒,刚走两步就差点绊倒。“这鞋穿着好难受啊。”他蹬掉草鞋,脚心己经留下了网格状的印子。
“穿惯了就舒服了。”爷爷拿起草鞋,手指在鞋帮的麻绳上,“你太姥爷说,草鞋贴着脚,就像脚长在地上,走山路才稳当。他当年背着药篓翻三座山,南宫潇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全靠这草鞋抓地,从没摔过跤。”
草鞋的后跟处有个明显的磨损,像被什么东西啃过。奶奶说,那是有年冬天,太姥爷在山里迷了路,夜里宿在山洞,草鞋被野鼠咬了个洞。“他就用山里的葛藤把洞补好,说‘老鼠咬过的鞋,带着山里的气,更容易找到回家的路’。”
下午,爷爷找出些新割的稻草,教罗家繁编草鞋。稻草要先在水里泡软,再劈成细条,编鞋帮时要像编辫子似的交叉缠绕。罗家繁的手指被稻草割出细痕,编出的鞋帮歪歪扭扭,像只没长好的鸟窝。“这比解代码难多了。”他噘着嘴说,指尖沾着草屑。
“得用心气儿匀着劲,”爷爷握着他的手示范,“就像走山路,急了容易摔,慢了赶不上趟。你太姥爷编草鞋时,总盯着远处的山尖,说‘鞋要朝着山编,路才不会偏’。”
夕阳把草鞋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串串小小的脚印。罗家繁看着那些新旧草鞋并排摆在货架上,突然明白,这草鞋里藏着的哪是稻草,是把山路踩在脚下的韧,把风雨编进鞋帮的勇,让最普通的草木,也带着人的筋骨。
那些塞在夹层的艾叶、补洞的葛藤、磨损的后跟,其实是用岁月织成的路,一头拴着山里的星月,一头牵着屋前的炊烟。
临走时,爷爷把那双带野枣的草鞋放进罗家繁的背包:“带着吧,说不定哪天走山路,能想起太姥爷的样子。”
车开上山坡时,罗家繁从背包里拿出草鞋,对着窗外的山路比划。稻草的纹路在风里轻轻动,像在说:路再陡,只要脚贴着地,就走得稳;山再高,只要鞋朝着家,就迷不了路。
他突然懂了,有些物件从来不是用来珍藏的,是用来记得——记得太姥爷踩过的石头,记得姑奶奶追过的鸡,记得那些藏在草鞋里的、带着泥土气的日子,一步一步,都走得扎实,走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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