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最底层，压着一叠叠纳好的布鞋。黑灯芯绒的鞋面泛着柔和的光，鞋底是密密麻麻的针脚，像撒了把细芝麻，鞋口处滚着圈白边，针脚匀得像用尺子量过。罗家荣翻找旧玩具时，不小心碰掉了鞋盒，布鞋散落出来，露出最底下那双绣着虎头的小鞋，鞋尖还沾着点干硬的泥巴。
“这是你太姥姥给你妈做的。”奶奶蹲在地上捡布鞋，指尖抚过虎头的耳朵，那是用金线绣的，洗得有些发白，“她年轻时做的布鞋，全村人都来求样，说‘太姥姥的针脚，比机器纳的还结实’。”
布鞋的鞋底有层厚厚的布袼褙，是用旧衣服一层层裱糊的，摸起来硬挺挺的，边缘却磨得发软。罗家繁拿起一只鞋，对着光看，鞋底的针脚组成一个个菱形的图案，像块精致的细麻布。“纳这双鞋要多久？”
“最少半个月。”奶奶把布鞋按尺码摞好，最上面那双是给爷爷做的，鞋面己经起了些毛球，“你太姥姥眼睛好的时候，一天能纳半只鞋底，后来眼花了，就凑着油灯纳，针脚歪了些，却更密了，说‘针脚多了，鞋才禁穿’。”
最旧的那双布鞋，鞋帮上打了块补丁，是用同色的灯芯绒补的，几乎看不出痕迹。奶奶说，那是你妈上小学时穿的，被石头划破了鞋帮，太姥姥连夜拆了自己的旧棉袄，剪了块布补上，“她说‘娃在学校不能穿破鞋，让人笑话’，补鞋时扎破了手指头，血滴在布上，现在还能看见点暗红。”
罗家荣发现有只布鞋的鞋垫上绣着朵小兰花，针脚细密，花瓣上还带着露珠似的光泽。“这是给谁的？”他捏着鞋垫的边角，生怕弄坏了。
“是给你姥爷的。”奶奶的声音软下来，作者“南宫潇斌”推荐阅读《天才双宝：总裁爹地妈咪找到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当年你姥爷在外地当兵，太姥姥每个月都给他寄双布鞋，鞋垫上总绣点花样，春天绣兰草，秋天绣菊花，说‘让他看着花，就不想家了’。”
下午，奶奶找出针线笸箩，要给罗家荣纳双鞋垫。她把布袼褙铺在膝盖上，银针穿上线，在布上“噌”地划过，线就穿过了布。“纳鞋垫要顺着纹路，”她示范着扎针，“就像走路要顺着道，不能跑偏。你太姥姥纳鞋时，总爱数针脚，说‘一百针走一里路，针脚够了，路就远了’。”
罗家繁坐在旁边看，发现奶奶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是常年做针线活累的。“太姥姥的手也是这样吗？”
“比我还厉害，”奶奶笑着揉了揉手指，“她的指甲盖都被针扎出了小坑，却总说‘手糙点怕啥，鞋暖就行’。”
夕阳把窗台染成金红色，布鞋在箱子里静静地躺着，像一群睡着的小兽。罗家繁摸着那双虎头鞋的鞋底，突然明白，这布鞋里藏的哪是布和线，是把旧衣拼成的暖，把牵挂纳进的密，让最普通的灯芯绒，也带着人的体温。
那些藏在鞋底的布袼褙、补鞋的血痕、鞋垫的兰花，其实是用岁月缝的衣，一头连着过去的寒，一头牵着现在的暖。
晚上整理箱子时，奶奶把那双虎头鞋放进罗家荣的书包：“带着吧，是太姥姥的心意。”
罗家荣摸着鞋尖的干泥，突然觉得那不是泥，是太姥姥牵着妈妈的手，走过的土路；是针脚里藏着的，一句句没说出口的“慢点走”。
他突然懂了，有些物件不用穿在脚上，只要想起那密密的针脚，就像把太姥姥的手，握在了自己手心里——暖烘烘的，带着点扎人的茧，却把日子的寒，都挡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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