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从床底下拖出那个木匣时,樟木的香气混着尘埃的味道漫出来,像打开了一坛封存的旧时光。匣子是用老梧桐木做的,边角被磕碰得圆润,锁扣早己锈死,只靠一根红绳松松地系着,绳结上还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这里面装着你太爷爷的宝贝。”外公坐在小马扎上,慢悠悠地解着红绳,手指在匣盖的木纹上,“他走的前一晚,把匣子交给我,说‘等娃们长大了,让他们看看咱老李家的念想’。”
木匣打开的瞬间,几缕细碎的光从里面漏出来,落在地上晃了晃。罗家繁凑近一看,里面铺着块深蓝色的绒布,上面摆着些零碎物件:枚磨得发亮的铜纽扣、半块缺角的玉佩、几张泛黄的粮票,还有个小小的玻璃弹珠,在光线下闪着七彩的光。
“这纽扣是太爷爷年轻时穿的中山装上的。”外婆指着那枚铜纽扣,上面刻着朵小小的五角星,“他总说,这纽扣比金子还金贵,因为是当年戴过的荣誉,掉了一颗,心疼了好几天,后来找铜匠补了又补,一首留着。”
半块玉佩的颜色是温润的白,上面雕着个模糊的“寿”字,断裂处被磨得光滑。罗家荣用指尖碰了碰,玉佩凉丝丝的,像浸在泉水里。“这是摔碎的吗?”
“是你太奶奶走那年摔的。”外公的声音低了些,“太奶奶戴了一辈子这玉佩,说能保平安。她走那天,玉佩从脖子上滑下来,摔成了两半,太爷爷捡了大半块,说‘留着一半念想,就当她还在’。”
粮票被整齐地叠在绒布角落,有全国通用的,也有地方发行的,面额从一两到五斤不等,最上面那张印着“1965”的字样,边缘己经脆得像枯叶。外婆拿起粮票,对着光看,说:“当年买啥都要票,这几张是太爷爷省下来的,说‘留着给娃们看看,日子是咋一步步好起来的’。”
最让人惊喜的是那个玻璃弹珠,里面嵌着朵红色的小花,转动时像朵会动的火苗。罗家繁认得这种弹珠,是几十年前孩子们玩的“打珠子”玩具。“太爷爷也玩这个?”
“他年轻时跟人打赌赢的。”外公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堆,“有年秋收后,村里的年轻人比谁割稻子快,太爷爷赢了,奖品就是这颗弹珠。他说‘这珠子里的花,像咱地里长的高粱,看着就喜气’,一首没舍得给别人。”
木匣的底层还有个夹层,外公掀开绒布,里面露出张折叠的纸,是张泛黄的奖状,边角卷着边,上面用毛笔写着“劳动模范”,落款是公社的公章,字迹己经有些模糊。“这是太爷爷二十八岁那年得的,”他摸着奖状上的字,“他总说,这张纸比啥都沉,因为上面写着‘踏实’俩字。”
下午,他们把木匣里的物件一件件摆在桌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铜纽扣泛着光,玉佩闪着润,弹珠里的小红花在光下轻轻晃,像在跟他们打招呼。罗家荣突然觉得,这木匣装的哪是物件,是把岁月剪成的碎片,把牵挂裹成的包裹,让最普通的铜、玉、纸,都带着人的呼吸。
那些藏在匣底的奖状、摔碎的玉佩、省下来的粮票,其实是用时光串的珠,一颗记着苦,一颗记着甜,一颗记着别离,一颗记着团圆。
傍晚,外公把物件一件件放回木匣,红绳重新系好,银杏叶还在绳结上。“放回床底吧,”他拍了拍匣子,“让它接着守着,等你妹妹长大了,再给她看。”
木匣被拖回床底,樟木的香气慢慢淡了,却像在空气里留下了道影子。罗家繁摸着衣角沾到的绒布纤维,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被好好藏着——它们不是没用的旧东西,是太爷爷用一辈子攒下的故事,是让后代知道“从哪来”的密码,是比任何珠宝都珍贵的传家宝。
就像太爷爷说的,念想不用天天看,藏在匣子里,记在心里,就够了。木匣里的碎光,从来都没灭过,它在铜纽扣的星子里,在玉佩的凉润里,在弹珠的小红花里,闪闪烁烁,陪着一家人,把过去的日子记牢,把将来的日子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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