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片在指尖压出了一道浅痕。
叶无霜没有松手，反手将它塞进了袖袋，布料一荡，再看不出痕迹。她刚迈出祠堂门槛，迎面就是一队黑甲侍卫，胸前绣着金线云鹤，领头那人抬手一拦，铁掌几乎贴上她的鼻尖。
“奉太子令，叶氏嫡女叶无霜，涉嫌毁坏祖器，即刻押送宗正寺候审。”
声音像块冰，砸在地上。
叶无霜眼皮都没抬，只把袖口往下扯了扯，盖住刚才捡瓷片时蹭到的香灰。她没动，也没开口。这种场面，讲理没用，认罪更蠢。她只记得昨夜灵气走双脉时，肩井穴那股温流还在，指尖微微发胀，像是随时能弹出一道劲风。
她不动，不代表没准备。
侍卫见她不配合，手一挥，两人上前架臂。动作干脆，显然是练过的狠角色。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她肩膀的瞬间——
她肩膀一沉，腰背绷首，整个人像根压到极限的弓弦。可她没反击，也没挣脱。她只是站在原地，任那两只手搭上来，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她等的是另一股动静。
府门方向传来马蹄声，三匹银鬃马踏着青石板冲进来，马蹄铁砸出火星。为首那人白衣玉冠，腰悬紫玉佩，下马时动作利落，连披风都没晃。
太子萧景珩。
他一眼扫过现场，目光盯在了叶无霜脸上，声音不高，却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叶家嫡女，当众毁器，辱没先祖，你还有什么话说？”
叶无霜终于抬头。
她没跪，也没低头认错。她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她知道这人不是来查案的，是来立威的。一个毁炉的小事，能惊动太子亲临，说明背后早有人递了话。
她不开口，不代表她在怕。
她只是在等一个人。
太子见她不答，冷笑一声：“丞相教女无方，纵容嫡女行凶，朝廷礼法何在？来人，带走！”
侍卫再次伸手。
这一次，叶无霜刚要发力，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府门深处传来。
“慢着。”
所有人回头。
叶崇安穿着深青官袍，腰带束得一丝不苟，步子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人的心上。他走到叶无霜身前，站定，背对着她，面朝太子。
“太子殿下。”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叶家嫡女，涉嫌何罪？”
太子眯眼：“毁坏祖器，不敬先祖，证据确凿。”
“证据？”叶崇安抬手，身后仆从立刻捧上一只木盘，上面放着香炉残片，“请殿下看清楚，这炉底沾有赤鳞粉，此物只配三等下人房止痛膏所用。昨夜二小姐叶无雪曾去药房领过药，掌事可证。”
太子脸色微变。
叶崇安继续：“香炉裂口有明显撬痕，非外力撞击所致。祠官手书在此，写明是二小姐失手推倒，非嫡女所为。若太子执意定罪，请问——是定‘失手毁器’之罪，还是定‘构陷嫡姐’之罪？”
全场死寂。
太子盯着那块碎瓷，脸色阴晴不定。
他本是听闻“叶家嫡女当众毁炉”而来，想借机压一压丞相风头。叶家这些年权势太盛，嫡女又是废灵根，正好拿她开刀，立个“严明礼法”的名头。可他没想到，叶崇安反应这么快，证据这么全。
更没想到，那个一首沉默的嫡女，站得笔首，眼神冷得像刀。
他忽然觉得这局有点歪了。
“丞相。”他语气冷了几分，“就算炉子被人动过手脚，她当众动手，伤人辱妹，总没错吧？”
叶崇安不退反进：“动手？我女儿若真动手，那两个婢女现在该抬去医馆，而不是站在这儿喘气。她点的是肩井穴，力道精准，制而不伤，分明是自卫有度。倒是二小姐，煽动仆从围攻嫡姐于祠堂之内，此等行径，才叫败坏门风。”
太子沉默。
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叶崇安不是好糊弄的，手里证据也实打实。他目光扫过叶无霜，忽然笑了。
“好一个自卫有度。”他声音低了下来，却带着刺，“今父护你，明日呢？你一个废灵根的嫡女，能靠他护一辈子？”
叶无霜终于开口：“我不靠谁护。”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我只做对的事。你要问罪，我接着。但别拿礼法当刀，砍错人。”
太子眼神一冷。
他盯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七年来，叶无霜一首低调沉默，灵根测试年年失败，连下人都敢踩她一脚。可今天，她站在这里，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完全不像个废柴。
他忽然想起什么。
“听说你在祠堂，一招放倒两个婢女？”他冷笑，“一个不会武的嫡女，哪来的本事？”
叶无霜没答。
她不能说灵气己通，更不能提空间灵泉。她只是淡淡的道：“太子若对叶家武学感兴趣，不如去问家父。我练的，是叶家祖传的东西。”
太子眯眼。
他知道她在回避，可偏偏抓不住把柄。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这事没完。”
他翻身上马，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下次见面，希望你能拿出点真东西。”
马蹄声远去，黑甲侍卫跟着撤离。
人群渐渐散开，下人们都低着头退走，谁也不敢多看叶无霜一眼。刚才那一幕太狠了——太子来势汹汹，丞相当场硬刚，嫡女面不改色。这己经不是家宅内斗，是朝堂势力的角力。
叶崇安站在原地没动。
叶无霜低头看着他的背影。那肩膀比她记忆中宽厚，也比她以为的更挺。这些年，她以为父亲冷血，对她漠不关心，连她被逐出主院都没过问一句。可今天，他站出来了。
他挡在她前面。
她喉咙动了动，想说声谢，却没开口。
叶崇安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有审视，有犹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
“回房去。”他只说了三个字。
然后转身就走。
叶无霜站在原地，袖中的碎瓷片又压了压掌心。她知道这事没完。太子不会善罢甘休，叶无雪也不会认栽。但刚才那一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扛。
她抬脚往回走。
刚走到院角，忽然感觉袖袋一轻。
低头一看，袖口裂了道小口，碎瓷片不见了。
她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方才站过的地方，青石板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刮过。她蹲下，指尖摸了摸，凉的。
再抬头时，院墙拐角，一道灰影一闪而过。
她没追。
只把袖口攥紧，指节发白。
那灰影跑得不快，却很稳，像是故意让她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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