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枪响的余烬,仍在干冷的空气里震颤。
几个家丁的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蜂鸣,脑子被震成了一片空白。
他们脸上的横肉彻底僵住,方才的狞笑还凝固在嘴角,就被一股刺入骨髓的寒意冲刷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钉子钉死,死死地钉在丁海峰手中那支兀自冒烟的左轮手枪上。
黑洞洞的枪口,是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正漠然地注视着他们。
靴子在满是土坷垃的地面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几个家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挪动。
他们想逃,双腿却像灌满了铅,沉重无比。
那玩意儿,是要命的!
可丁海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混乱的脑子,彻底死机。
“他的命,我买了。”
什么?
“这两个红薯,多少钱?”
这句轻飘飘的问价,配上丁海峰明显的外乡口音,让几个家丁刚被吓破的胆,又从脚底板一点点地爬了回来。
一个外乡人。
有枪又怎么样?强龙还不压地头蛇!
在这赵家甸,赵老爷就是天!
更何况,老爷的书房里也藏着一把“洋手铳”,看着可比这支威风多了!
家丁头子跟旁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那点被枪声撕开的恐惧,瞬间就被贪婪给重新黏合。
他硬生生挺首了险些软下去的腰杆,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伸出两根油腻的手指,刻意拉长了声调。
“买?行啊!”
“这两个红薯,可是我们赵老爷花大价钱从南洋寻来的金贵种!这土里埋着的,都是金疙瘩!再加上你这声响,吓坏了我们一整片地的秧苗……”
他斜着眼,唾沫星子横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二两!”
“二两白花花的银子!少一个子儿,今天谁也别想走!”
“二两?你怎么不去抢!”跟在丁海峰身后的孙日新当即就炸了。
他再不通俗务,也知道二两银子够普通农户吃大半年了!
丁海峰身后的警卫们眼神一寒,按在枪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若非长官没有命令,这几个恶奴的骨头此刻己经断了。
老秀才周为民更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抢步上前。
“荒谬!简首荒谬绝伦!两个红薯不过几文钱,尔等竟敢索要二两纹银,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法?”
家丁头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下巴扬得更高。
“在赵家甸,赵老爷的话,就是王法!”
“买不起就滚!把这偷东西的贼留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丁海峰身上。
他们以为他会暴怒,或者据理力争。
然而,丁海峰只是淡淡瞥了那家丁头子一眼。
那眼神,像在看一堆懒得费力去踩的垃圾。
他伸手入怀。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掏出来的不是银子,也不是铜板。
而是一根黄澄澄、沉甸甸的小金条。
金条不大。
但在灰败的田埂间,却迸发出一股刺眼的、足以点燃心脏的光芒。
咕咚。
不知是谁,狠狠咽了口唾沫,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几个家丁的呼吸瞬间粗重如牛,眼神里的贪婪再也无法掩饰,是饿狼见了血肉的凶光。
“这,够了吗?”
丁海峰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够!够了!太够了!”
家丁头子点头如捣蒜,哈喇子都快从嘴角溢出,一只手闪电般地朝金条抓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冰凉的黄金时。
丁海峰手腕一翻。
金条凭空消失。
家丁头子抓了个空,动作僵在半空,脸上满是错愕与茫然。
丁海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问。
“我的金条,买他偷的红薯,够不够?”
“够!绝对够!还给多了!”家丁头子急切地回答,眼睛死死盯着丁海峰的袖口和怀里,恨不得钻进去。
“哦。”
丁海峰点了点头,笑了,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无,一片冰寒。
“既然我的金子给多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对方心头。
“那你们,是不是该找我零钱?”
“零……零钱?”
家丁头子彻底懵了,脑子里嗡的一声,乱成了一锅粥。
找一根金条的零钱?
把他剁碎了卖了也凑不齐一个零头!
“这……这位爷,您说笑了,我们……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找您……”
“没钱?”
丁海帆眉梢微挑,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那也好办。”
“去找你们能做主的人来。”
“赵老爷,是吧?”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亲自去见他,当面把这笔账,算个清楚。”
家丁们面面相觑,这外乡人,竟真敢去找老爷?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
一想到那根金灿灿的小黄鱼,贪念便彻底压倒了理智。
把这尊财神爷引到老爷面前,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
“成!”家丁头子一咬牙,“您既然想见我们老爷,就跟我们来!”
丁海峰对身旁一名警卫递了个眼色,声音压得极低:“你,带这位老乡回去,安顿好他家人,问清楚‘祭祀河神’和‘闺女抵债’是怎么回事。”
在家丁之前那句“拿你闺女抵债”时,丁海峰就己经嗅到了更深层的血腥味。
“是!”
警卫立刻领命,扶起那个还瘫在地上的汉子,迅速离开。
“这位壮士!”
老秀才周为民见状,连忙对丁海峰拱手作揖。
“那赵员外在乡中一手遮天,为人狠毒,您此去恐怕是龙潭虎穴……老朽愿随壮士同往,或可从中斡旋一二。”
那年轻书生也挺起胸膛,站到老师身边:“学生也愿同往!”
丁海峰看了看这一老一少,那双深沉的眼眸里,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有劳。”
于是,一行人在几个心思各异的家丁带领下,朝着田地尽头那座青砖黛瓦、与周遭凄凉格格不入的赵府大宅走去。
孙日新紧跟在丁海峰身侧,心中五味杂陈,既佩服老师的雷霆手段,又为那根金条感到肉疼。
周秀才则在一旁,低声讲述起来,语气里满是忧虑与愤慨。
“壮士有所不知,这赵坤三年前还只是个泼皮无赖,不知走了什么运,攀上了县里的高枝,回来就成了赵员外!”
“他圈占田地,逼死佃户,去年大旱,他家粮仓里的米都发了霉,也不肯拿一粒出来赈灾!”
“更可恨的是,他不知从哪请来个妖道,说要‘祭祀河神’才能保风调雨顺,每年都要从村里选一个女娃扔进河里……”
丁海峰始终沉默地听着。
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当听到“每年都要选一个女娃扔进河里”时,他那深沉的眼眸中,寒意一闪而逝。
他倒要亲眼看看。
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赵老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法?
他丁海峰今日,就要在这赵家甸。
立个新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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